陈王廷笑了,拿起长杆往旁边的石碾子上一搭,手掌轻轻一推。那杆长八尺、碗口粗的石碾子,竟像被风吹似的,慢悠悠转了半圈。孩子们都看呆了,青林更是倒吸口凉气——这就是“引进落空”?用巧劲卸力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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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是软绵绵,是藏着力。”陈王廷放下长杆,“就像拉弓,拉满了才有力,可拉的过程要匀,不然弦会断。”他看了青林一眼,“你好像很懂拳?”
青林赶紧摇头:“我不懂,就是看着……很特别。”他不敢说自己知道这拳未来会叫“太极”,更不敢说会传遍世界。
夜里,青林被安排在柴房。躺在干草上,他摸着裂屏手机,屏幕暗着,却像面镜子,照出这个世界的诡异。
陈王廷现在造的拳,还不是后世的太极拳,更像炮捶和某种新东西的混合体。他记得资料说陈王廷晚年造拳自娱,难道自己正好赶上了他创拳的过程?
接下来几天,青林谎称自己家乡遭了灾,想留下来打杂。陈王廷没多问,只让他跟着陈虎干活。白天他劈柴挑水,晚上就躲在柴房缝隙后看陈王廷练拳。
他发现陈王廷总在深夜独自练拳。月光洒在青石地上,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招式忽快忽慢,时而像猛虎扑食,时而像蝴蝶穿花。有次青林看得入神,竟忘了躲,被他抓个正着。
“想学?”陈王廷收了势,额头上渗着细汗。
青林脸一红:“我……我笨手笨脚的。”
“笨不要紧,要懂理。”陈王廷捡起地上的石子,“你看这石子,扔出去是硬的,可落地后,被雨水泡久了会软,被风吹久了会圆。天地间的东西,哪有一成不变的?”他把石子塞给青林,“拳也一样,光硬不行,光软也不行,要像这石子,能刚能柔。”
青林捏着那枚冰凉的石子,忽然懂了。陈王廷不是在创造新拳,是在寻找一种道理,一种藏在刚柔、快慢、虚实里的道理。
这天,陈王廷让陈虎取来本发黄的册子,翻开一看,里面画着些小人,有的扎马步,有的出拳,旁边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字。“这是俺们陈家祖传的拳谱,”陈王廷指着册子,“有些式子太硬,练久了伤身子,我想改改。”
青林凑过去看,其中一页画着个“云手”的雏形,只是手臂摆动幅度很大,带着股蛮力。“先生,”他鬼使神差地说,“要是……手臂转得再圆些呢?像抱着个球。”
陈王廷抬眼看他:“抱着球?”
“嗯,”青林赶紧比划,他在公园看大爷们练过无数次,“就像这样,腰带动胳膊转,不用硬使劲……”他转着转着,脚下一绊,差点摔了。
陈虎在旁边笑:“这啥招式?跟耍皮影似的。”
陈王廷却没笑,他盯着青林的胳膊,忽然走过来,用手搭在他的腰上:“转的时候,这里要动。”他轻轻一推,青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转了半圈,竟稳稳妥妥地没倒。
“有意思。”陈王廷眼睛亮了,他自己试着转了转,手臂划的圆圈果然圆融了许多,“你这后生,看着不懂拳,倒有点悟性。”
青林的脸又红了。他哪有什么悟性,不过是抄了四百年后的作业。
接下来的日子,陈王廷改拳改得更勤了。他常把青林叫到院子里,问他觉得哪个式子别扭。青林不敢多说,只捡些公园里常见的太极要领说,比如“虚领顶劲”“气沉丹田”。每次说完,陈王廷都要琢磨半天,有时会突然击掌:“对!就是这意思!”
有天夜里,青林被院子里的响动吵醒。他扒着门缝看,只见陈王廷正对着月光比划,手里拿着支笔,在地上写着什么。走近了才看清,是首词:“叹当年,披坚执锐,扫荡群寇,几次颠险……”正是资料里记载的那首《遗词》!
“先生。”青林忍不住叫了声。
陈王廷回过头,脸上带着泪痕:“睡不着,想起以前的事了。”他指着地上的词,“崇祯十四年,我在温县当乡兵守备,领着人跟流寇打,那时候的刀,是真砍啊。”他比划了个劈砍的动作,刚猛凌厉,跟白天练的新拳判若两人。
“那您……为啥要改拳呢?”青林问。
“打了一辈子仗,杀了太多人。”陈王廷捡起根树枝,在词旁边画了个太极图的雏形,只是两个半圆分得很开,“现在老了,就想练点不伤人的拳,既能强身,又能静心。你看这阴阳,阴里有阳,阳里有阴,就像拳里的刚柔,哪能分那么清?”
青林看着地上的太极图,忽然明白了。陈王廷创造的不只是一套拳法,是一种从杀伐里悟出来的哲学。那些缓慢的动作里,藏着他对战争的厌倦,对平和的渴望。
这天中午,寨子里来了个陌生人,穿着绸缎长衫,说是从县里来的,想请陈王廷去当教头。“大清刚定了天下,正缺先生这样的武才。”那人递上银子,笑得满脸堆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