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林摔在麦秸堆上时,头还在嗡嗡响。
他记得自己在武术博物馆看那尊陈王廷铜像,玻璃展柜里的《陈氏家谱》复印件刚扫到“拳手刀枪创始人”几个字,展厅的应急灯就突然全亮了,跟着脚下的地砖开始发烫,再睁眼,已是满眼土坯墙和木梁。
“你是哪家的后生?敢闯俺们陈堡寨?”粗粝的嗓音砸下来,青林抬头,看见个扎着绑腿的壮汉,手里的铁叉齿上还挂着干草。
他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冲锋衣躺在人家打谷场,四周十几个扛锄头的汉子正围过来,袖口都挽到胳膊肘,露出结实的腱子肉。
更奇的是远处的寨门,青砖墙垛上插着面褪色的旗,上面“陈”字歪歪扭扭,却透着股凛然气。
“我……我迷路了。”青林挣扎着爬起来,后腰硌得生疼——刚才摔下来时,口袋里的手机硌在麦秸堆的石头上,屏幕裂得像蛛网。
“迷路能摸到俺们陈王廷先生的练武场?”壮汉冷笑,铁叉往地上一顿,“怕不是山匪的探子?”
陈王廷?青林的脑子“嗡”地炸开。这名字他在博物馆看了不下十遍,太极拳创始人,明末武庠生,陈家沟第九世……难道他穿越到了明末清初,还正好落在了祖师爷家门口?
“不敢撒谎!我真是迷路了!”青林赶紧摸出裂屏手机,“我有这个……”
汉子们看见手机都直了眼。那黑漆漆的方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裂口里露出的金属线像某种暗器。“这是啥妖物?”有人往后缩了缩。
“住手。”
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。众人立刻收了声,纷纷侧身。青林看见个穿藏青短打的中年人走过来,身形不算魁梧,肩背却挺得笔直,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。
他眼角有几道深纹,眼神扫过来时,青林竟觉得像被晨露打在脸上,清冽又沉静。
“先生。”壮汉收了铁叉,低头道,“这后生鬼鬼祟祟……”
“他身上没有杀气。”中年人开口,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,“看衣着,倒像是南边来的。”
青林这才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护腕,是磨得发亮的牛皮,虎口处有层厚茧。这是常年练拳的人才有的痕迹。“您是……陈王廷先生?”他试探着问。
中年人挑了挑眉:“你认得我?”
青林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。真的是他!那个创造了太极拳的人!他张了张嘴,想说自己是来自四百年后的粉丝,话到嘴边却变成:“我……我听江湖上的人说过先生的大名。”
陈王廷笑了笑,核桃转得更快了:“江湖?我已多年不涉江湖了。”他转身往寨子里走,“进来吧,看你不像歹人,先吃口热饭。”
穿过寨门时,青林看见门楣上刻着“陈氏宗祠”四个字,旁边还有行小字:“万历年间建”。脚下的青石板被踩得溜光,缝隙里长着青苔,空气里飘着麦香和桐油的味道。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,不是博物馆里的复制品,是活生生的明末村落。
陈王廷的家在寨子深处,是座带院子的瓦房,比别家多了个青石铺的院子,墙角立着刀枪剑戟,杆上都缠着红绸。正屋墙上挂着幅字画,写的是“观天地之道,执阴阳之理”,笔力苍劲,倒有几分文气。
“先生,您还会写字?”青林忍不住问。他记得资料里说陈王廷是文武庠生,可总觉得练武的人多半不碰笔墨。
“以前在县里上学时练的。”陈王廷端来碗糙米饭,上面搁着块咸菜,“明亡后就很少动笔了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神飘向窗外,那里有棵老槐树,树杈上挂着个褪色的灯笼,青林认出那是明军的制式。
傍晚时,青林看见院子里热闹起来。十几个半大孩子聚在青石地上,都穿着短打,跟着个精瘦的汉子练拳。那汉子出拳呼呼带风,孩子们学得有模有样,拳头砸在掌心砰砰响。
“这是俺们陈家的炮捶。”旁边有人搭话,是白天那个持叉壮汉,他叫陈虎,是陈王廷的远房侄子,“先生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硬功夫。”
青林看着那些孩子练“金刚捣碓”,动作刚猛,跟他在公园见的太极拳完全不一样。正纳闷时,陈王廷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根长杆。“今日教你们新的式子。”他扬声道。
孩子们立刻站好。陈王廷将长杆往地上一拄,缓缓抬起双臂,像抱着团看不见的东西。他的动作很慢,肩膀转得极匀,脚底板贴着地面碾动,带起细小的尘土。青林越看越心惊——这架式,分明是太极拳的“起势”!
可又有些不同。他转腰时,脊梁骨像串起来的珠子,一节节地动;推手时,手腕翻得极快,快到有残影,却又透着股圆融的劲儿。孩子们跟着学,多半学得僵硬,陈王廷就走过去,用长杆轻轻拨他们的胳膊:“松肩,沉肘,想想水里的船,浪来了不硬顶,顺着走。”
“先生,这拳软绵绵的,能打坏人吗?”有个虎头虎脑的孩子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