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雪花里的茅草屋

“写的是外头的风?”青林问。

“嗯。”杜甫点点头,放下笔叹了口气,“风是小意思,就怕城里出事。我昨天去县里买米,听人说北边不太平,好像有兵反了。”

青林心里一揪。他知道,杜甫说的“反了”,就是安禄山起兵。这时候的杜甫还不知道,这场战乱会把整个唐朝搅得天翻地覆,更不知道他自己往后的日子会有多难。

“您……不害怕吗?”青林小声问。

杜甫笑了,笑得有点苦:“怕有啥用?老百姓过日子,就像地里的草,风往哪儿吹,就往哪儿倒。”他指了指桌上的纸,“我就把这些记下来,说不定哪天,有人能看见,知道这年月的人是咋活的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,青林就赖在杜甫这儿了。他试过用手机联系现代,没用,那片雪花信号像是把他彻底扔在了唐朝。杜甫也没赶他,每天出去拾柴、挖野菜,回来就坐在桌边写东西,偶尔跟青林说几句话,问他“远方”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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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林捡能说的跟他讲:说有不用马拉就能跑的车,有能飞上天的铁鸟,有个叫“手机”的小方块,能跟千里外的人说话。杜甫听得眼睛发亮,一个劲问:“那铁鸟里能坐人?真能比马快十倍?”

“真的,”青林说,“以后的人,能坐着它去长安,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。”

杜甫叹了口气:“那时候,该没有战乱了吧?”

青林没敢接话。他知道,安史之乱还没结束,后面还有更多的兵荒马乱,杜甫会拖着病体到处逃难,最后在一条小船上去世。这些话他说不出口,只能看着杜甫低头写字,笔在纸上划过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这天晚上,青林被冻醒了。外面下起了雨,风裹着雨点往屋里灌,屋顶漏了好几个窟窿,滴滴答答往下淌水。杜甫正蹲在桌前,用几块破布堵漏下来的水,那些写满字的纸被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高处,生怕淋湿了。

“我来吧。”青林爬起来帮忙,手刚碰到破布就缩了回来——太冰了。

“没事,习惯了。”杜甫摆摆手,他的手冻得通红,指关节粗得像小萝卜,“以前在长安,住的房子也漏雨,比这还厉害。”

他说着,突然走到桌边,摸黑拿起笔,就着从破窗透进来的一点月光,在纸上写起来。雨水滴在他背上,他好像没感觉,嘴里还念念有词:“床头屋漏无干处,雨脚如麻未断绝……”

青林站在旁边,看着他的背影,鼻子突然有点酸。课本里说“杜甫的诗是诗史”,他以前不懂,现在才明白,这些字不是凭空写出来的,是在漏雨的屋里、在冻僵的手里、在数不清的苦日子里,一个字一个字熬出来的。

雨停的时候,天快亮了。杜甫把写好的纸晾干,叠起来放进怀里,像是揣着什么宝贝。他回头看见青林没睡,笑了笑:“睡不着?我年轻的时候,也总失眠,一失眠就写诗,写着写着天就亮了。”

“您写这些,图啥呢?”青林问,“又不能换钱,又不能让日子好过点。”

杜甫想了想,指着窗外:“你看那草,被雨打了一夜,明天太阳出来,还会往上长。我写的这些,就像那草,说不定哪天,能让人知道,这世上还有过这样的日子,还有过这样的人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,“昨天去县里,听说官府又在抓壮丁,有户人家,三个儿子都被抓走了,就剩个老太太,抱着门框哭,那声音……我记下来了。”

他从怀里掏出张纸,递给青林。青林认得的字不多,但连蒙带猜,能看明白写的是一家人的遭遇,字里行间全是眼泪。他突然想起课本里那首《石壕吏》,原来就是这么写出来的。

“您不觉得难吗?”青林的声音有点发颤。

“难啊。”杜甫叹了口气,“可难也得活着,活着就得记着。你看这屋里的墙,看着要塌了,不还是立着吗?”

没过几天,县里真的乱了。有天下午,一群兵冲了过来,挨家挨户地砸门,抢粮食,抓男人。杜甫拉着青林躲在后院的柴堆里,大气不敢出。青林听见外面有女人哭,有孩子叫,还有兵痞的骂声,心揪得像被攥住了。

等兵走了,他们出来一看,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,杜甫攒了好几天的纸被撕了一地。杜甫蹲在地上,一张一张捡起来,能拼的就拼,拼不了的就叹气,眼里的光暗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