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走吧。”他突然说,“奉先待不下去了,去长安看看,说不定能好点。”
青林知道,去长安也没用,长安很快也会被叛军占了。但他没说,只是点了点头。
他们收拾了点东西——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,就几件破衣裳,一捆纸,还有那几支毛笔。杜甫把那张写着“床头屋漏无干处”的纸小心地卷起来,塞进怀里,说这是刚写的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,得带着。
走的时候,天阴沉沉的,像是又要下雨。杜甫回头看了眼住了些日子的茅草屋,叹了口气,没说话,转身就走。青林跟在他后面,踩着泥泞的路,一步一步往县城的方向挪。
路上全是逃难的人,扶老携幼,哭哭啼啼。有个老婆婆抱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,拦住杜甫问:“先生,您知道长安还能去吗?听说那边死人堆成山了。”
杜甫摇摇头,又点点头:“去吧,总有个盼头。”他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饼,塞给老婆婆,“给孩子垫垫。”
青林看着他空空的粮袋,心里不是滋味。他知道,杜甫自己也一天没吃东西了。
晚上,他们在破庙里歇脚。墙角堆着几具没来得及埋的尸体,散发着臭味。杜甫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,拿出纸笔,借着从庙门透进来的月光写起来。
“您还写啊?”青林问。
“写。”杜甫的声音很轻,“刚看见个当兵的,也就十五六岁,背着比他还高的枪,腿受了伤,一瘸一拐地跟着队伍走,嘴里喊着‘娘’。”他的笔在纸上动得很快,“这些,不能忘了。”
青林看着他的侧脸,在昏暗的光线下,颧骨显得更高了,可那双眼睛,亮得吓人,像是有团火在里头烧。他突然明白,为什么杜甫的诗能流传那么久——那不是诗,是一个人在最苦的日子里,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,是疼,是难,是盼着好日子能来的念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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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里,青林的电子表突然亮了,屏幕上不再是雪花,而是跳出来一行字:“信号稳定,即将返航。”
他心里一惊,知道该走了。他看向杜甫,老人靠着墙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那支毛笔,眉头皱着,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。青林轻轻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,盖在他身上——虽然知道这外套在唐朝没啥用,但他想做点什么。
他最后看了眼杜甫,看了眼这破庙,看了眼那些逃难的人。他带不走他们,也改变不了这乱世,只能把这些都记在心里。
电子表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,青林眼前开始发花,破庙、杜甫、逃难的人,都像水里的墨一样慢慢散开。他好像听见杜甫在梦里嘟囔着什么,像是在写诗,又像是在叹气。
再睁眼时,青林躺在实验室的地板上,后脑勺还是疼,跟刚摔下来时一样。导师正蹲在他旁边,手里拿着个万用表:“你可算醒了!那破机器炸了个火花,你就躺这儿不动了,吓死我了。”
青林坐起来,摸了摸身上,还是那件沾着泥的牛仔裤,手里却多了样东西——一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,写着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。
“这是啥?”导师凑过来看。
青林没说话,把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,放进兜里。他走到窗边,外面是2024年的秋天,阳光挺好,马路上车来车往,高楼大厦立得整整齐齐。
他掏出手机,搜了搜“杜甫”,跳出一大堆诗,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《石壕吏》《三吏三别》……每一首都带着股熟悉的苦味,可这次看,青林觉得那些字不再是课本上的铅字,而是有了温度,有了重量,像是能摸到纸上的泪痕和墨迹。
他想起杜甫说的话:“就像那草,被雨打了一夜,明天太阳出来,还会往上长。”
青林笑了笑,摸了摸兜里的纸。他知道,自己没白去那一趟。有些东西,不用改变,只要见过,记着,就够了。就像那些诗,过了一千多年,还在那儿,告诉后来的人,以前有过那样的日子,有过那样一个人,在苦里熬着,却还盼着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