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牢房邪门得很。” 老狱卒忽然隔着铁栅低声说,警惕地扫视着通道尽头,“前几年关过一个方士,说这墙里埋着东西……” 他忽然住口,慌张地摆摆手,丢下食篮便匆匆离开,连地上的空碗都忘了回收。
巴清拿起麦饼,干燥的饼渣掉落在石床上。她没有食欲,借着从铁栅外透进来的微光打量这间牢房。石壁上除了水渍,还布满密密麻麻的刻字,大多是 “冤”“救” 之类的字眼,笔画间透着绝望。其中一些刻痕已经发黑,显然有些年头了,而另一些则较新,边缘还带着白色的石粉。
她指尖拂过这些刻痕,忽然在墙角发现一处与众不同的刻纹 —— 那是一个简化的鼎形图案,刻痕边缘泛着极淡的银色,仿佛有人用银粉涂抹过。巴清心中一动,这个图案与她幼年在家中祭祀鼎上见过的纹样几乎一致,只是更为简化。她仔细观察刻纹的深度,发现这并非近期所刻,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。
就在指尖触及鼎纹的瞬间,石壁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。起初以为是错觉,但震动越来越清晰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岩石深处蠕动,带着低沉的嗡鸣。巴清屏息凝神,看见墙角的苔藓下渗出几滴暗红色的液珠,正顺着石壁缓缓向下流淌,在青灰色的岩石上划出蜿蜒的痕迹。
液珠落在地上的声响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,像有人在用指甲轻叩石砖。巴清蹲下身,看着那些液珠在地面汇聚,形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水渍。她伸出手指蘸了一点,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。这不是血液,血液不会如此冰冷粘稠。
通道里传来梆子声,已是二更天。牢房外的火把被风吹得摇曳不定,将巴清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,忽大忽小,如同鬼魅。她将指尖凑到鼻尖轻嗅,那股金属腥气中混杂着熟悉的丹砂气息,让她心头一震 —— 这是水银!可水银为何会是暗红色?她在家中炼制水银多年,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颜色。
这时,铁栅外传来狱卒换岗的脚步声。巴清迅速用裙摆擦去地面的水渍,退回到石床上。两个狱卒提着灯笼走过,光线透过铁栅照进牢房,短暂地驱散了黑暗。当灯光扫过墙角时,巴清清楚地看见那些暗红色的液珠仍在不断渗出,只是速度变得缓慢,仿佛在等待某种时机。
“听说了吗?刚才廷尉府又来人了,好像在查什么旧档案。” 年轻狱卒的声音渐行渐近。
“还能是什么?肯定是那个巴寡妇的案子。听说陛下连夜调阅了三年前的祭祀记录。” 年老狱卒的声音带着疲惫。
“这案子水太深……” 年轻狱卒的声音突然压低,“我听厨房的老张说,前几年修这牢房时,挖出过不少骨头,都被当成废料扔了。”
脚步声渐渐远去,牢房重归寂静。巴清望着墙角不断渗出的暗红液珠,忽然明白老狱卒那句话的含义 —— 这墙里埋着的,或许不是东西,而是人。她想起那些刻满墙壁的冤字,想起通道里囚徒们麻木的眼神,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,比石壁的寒气更加刺骨。
【三:血汞成篇】
第一滴血珠落地时,巴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。但当第二滴、第三滴暗红色液珠从石壁渗出,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时,她终于确定那不是幻觉。液珠在接触空气后逐渐变成银白色,散发出淡淡的金属光泽 —— 那是水银特有的颜色,却又带着诡异的血色,仿佛某种活物的血液在流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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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银珠在地面滚动,彼此融合,渐渐形成蜿蜒的线条。巴清蹲下身,心脏狂跳不止。她认出那些正在成形的纹路,是她从小在家族祭祀中见过的甲骨文,与她父亲珍藏的那些龟甲上的刻痕如出一辙。这些文字在殷商时期用于占卜吉凶,没想到此刻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重现。
“鼎…… 裂……” 她轻声念出那些扭曲的文字,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。父亲曾告诉她,完整的甲骨卜辞包含叙辞、命辞、占辞、验辞四个部分,眼前这些血汞组成的文字,似乎正在遵循同样的格式。在 “鼎裂” 二字前,隐约可见 “乙卯日卜” 的字样,正是今日的干支。
水银仍在不断渗出,顺着石壁上的裂纹蔓延,组成越来越多的卜辞。巴清的目光扫过那些诡异的文字,“秦”“亡”“清”“出” 等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入眼中。这些文字并非随机排列,而是组成了完整的预言:“乙卯日卜,清囚于秦,其死?若囚,九鼎裂;若出,天下乱。” 这分明是在预言她的命运与秦朝的兴衰。
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巴郡矿山的经历。那时她刚继承家族产业,在开采丹砂时发现过一处古老的矿洞,洞壁上刻着类似的文字,当时的老矿工说那是山神的警示。现在想来,那些或许也是甲骨文,只是当时她年少无知,未曾深究。
牢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,梆子响了五下,已是五更天。血汞组成的卜辞忽然开始发光,银白色的光芒透过石壁向外渗透,将整个牢房照得如同白昼。巴清看见自己映在石壁上的影子,竟与记忆中家族祠堂壁画上的女祭司重合,那壁画上的女祭司正手持龟甲,神情肃穆地解读着天意。
她咬破舌尖,将血珠啐在地上的水银溪流中。这是家族传承的秘术,当遇到难解的卜辞时,以血脉献祭可求得指引。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—— 那些银白色的水银突然沸腾起来,像滚开的水般冒泡,血色重新浮现,在原来的卜辞下方组成一行新的文字:“九鼎醒,巫脉开,血汞现,生路在。”
这十二个字刚成形,牢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巴清迅速用脚抹去地面的痕迹,但那些渗入石缝的水银却像活物般钻进地里,只在石壁上留下淡淡的银色纹路。狱卒举着火把冲进来时,只看见巴清平静地坐在石床上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“李斯大人要提审你。” 狱卒的声音带着紧张,火把的光照在石壁上,那些银色纹路在光影中若隐若现,像极了某种神秘的图腾。他打开三道黄铜锁,铁链碰撞的声音打破了牢房的诡异宁静。
巴清站起身,玄铁镣铐再次发出刺耳的声响。经过石壁时,她用指尖快速划过那些银色纹路,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颤,仿佛整个监狱都建在某种巨大的活物之上。通道里的气氛异常紧张,所有牢房的囚犯都安静下来,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走过,仿佛知道即将发生什么。
路过一间牢房时,那个白发老者突然伸出手,嘶哑地喊道:“北墙…… 甲缝……” 话音未落就被狱卒用鞭子抽了回去,老者发出痛苦的呻吟,却仍固执地望着巴清,嘴唇翕动着重复着那几个字。
巴清心中一动,悄悄记下老者的话。她注意到通道北侧的石壁确实与其他地方不同,表面更为平整,隐约可见拼接的缝隙,像是用巨大的石板砌成。那些石板的接缝处,似乎也泛着淡淡的银光,与她牢房里的纹路如出一辙。
走到通道尽头的提审室时,巴清回头望去,只见所有牢房的囚犯都贴在铁栅边,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。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和嫉妒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。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,仿佛一群等待神谕的信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