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追踪到一个最惊人的传播链:一本夹在《百年孤独》里的问答本,从云岭出发,经过长途货车司机的接力,穿越数千公里,最终出现在西北一个偏远牧区的帐篷里。
最后一页的留言是用一种粗犷而真诚的笔迹写下的:“我不知道你们是谁,也不知道这本书还会去哪里。但你们提出的问题,让我想了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。谢谢你们,让我敢想。”
赵子轩感到一阵头皮发麻。
这不是有组织的行动,这是一种……传染。
一种思想的瘟疫,在沉默的大地上悄无声息地蔓延。
他迅速将这些截获的文本、图片和传播路径整理成一个加密电子档案,郑重地命名为——《沉默的传染史》。
做完这一切,他将档案存入了社区大学图书馆的加密服务器深处,这是一个几乎不会被注意到的数据孤岛。
风暴的中心,往往异常平静。
市宣传部的会议室里,气氛却凝重如铁。
陈主任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,他刚刚结束了那场让他颜面尽失的座谈会。
“情况已经很明确了!”他一掌拍在桌子上,震得茶杯嗡嗡作响,“近期社会上出现了一股非常危险的思潮!源头不明,传播迅速!我要求,立刻在全市范围内,不,是全系统内,展开一场全面的、彻底的排查!”
他站起身,在会议室里踱步,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:“排查所有‘非官方知识传播路径’!重点关注那些‘无署名文本’、书籍刊物上的‘边缘批注’,甚至是小范围内的‘口头转述内容’!要像清理病毒一样,把这些东西从根子上挖出来!不能让这些思想的杂草,破坏我们稳定的大好局面!”
与会者们噤若寒蝉,纷纷在笔记本上记录着。
散会后,陈主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。
妻子已经睡下,他走进儿子的房间,想看看孩子有没有好好写作业。
灯光下,摊开的作业本上是“我的理想”的作文。
他拿起本子,儿子稚嫩的笔迹映入眼帘。
在“我的理想”那一栏,孩子一笔一划地写道:“我想当一个能说真话的人。”
陈主任的身体僵住了。
他盯着那行字,仿佛看到了阿静在会场上倔强的脸,看到了网络上那些他下令清除的“问答”,看到了无数张在沉默中寻求答案的面孔。
这行字,像一把柔软的刀,刺穿了他坚硬的铠甲。
他举起手,下意识地想拿出笔,把这句“危险”的话涂掉,改成“科学家”或者“医生”。
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。
他盯着那纯粹而无畏的字迹看了很久,很久。
最终,他缓缓放下手,没有涂改一个字。
他轻轻合上作业本,像是在守护一个珍贵而易碎的秘密。
镜头切走,回到那尘土飞扬的边境小镇。
夜幕降临,最后一辆卡车轰鸣着离去。
张野擦干手上的油污,走到那块小黑板前,擦掉了白天的喧嚣。
他拿起粉笔,在漆黑的铁皮上,写下了一个全新的问题。
月光洒下,照亮了那行字,它像一句遥远的谶语,也像一声即将敲响的警钟。
“如果所有人都开始问,谁还能定义稳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