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意顺着林枫的脊椎一路攀升,不是因为地下室的阴冷,而是源于那条无声的警告。
小陈的调离像一记闷棍,打碎了他按部就班的所有幻想。
敌人已经察觉,并且开始拔除他布下的眼线。
时间,成了最奢侈的敌人。
他当即拨通了张野的电话,声音压得极低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决断:“计划提前,启动‘影子展览’。”
地点,他早已选好——市郊那座废弃档案馆的地下库房。
那里曾是文革时期的“秘密审档室”,一个被历史遗忘的角落。
厚达半米的水泥墙体能隔绝一切信号与窥探,没有监控,甚至不在近期的拆迁规划图上,是天然的堡垒。
张野的效率极高。
几个小时后,一个个沉默的身影开始在夜色掩护下,聚集到这间弥漫着霉味与尘土气息的地下室。
他们是那些“不存在的人”的家属,是记忆最后的守护者。
老周婆来了,她瘦小的身躯佝偻着,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。
打开,是一枚军功章,但上面本该镌刻名字的地方,却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磨损痕迹。
她的儿子,周建军,在二十年前的抗洪抢险中失踪,被定性为“逃兵”,功绩与姓名一同被抹去。
阿强爹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,里面是黑黢黢的矿土。
他的儿子是尘肺三期工人,死在出租屋里时,肺部解剖出的粉尘和这包矿土一模一样。
工厂却说他是“自行离职,个人原因病故”。
大刘妹则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,里面是她十年来写给各级部门的申诉信。
每一封都被原样退回,信封上盖满了“查无此人”、“情况不符”的红色邮戳,仿佛一叠叠无声的嘲讽。
展览的主题被定为“不存在的人”。
林枫和陈默利用有限的设备,创造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。
地下室中央,一台老旧的投影仪投射出人工智能生成的“虚拟影像”:尘肺工人在昏暗矿井下撕心裂肺的咳血声,混合着粉尘的全息投影;年轻的战士在滔天洪水中被巨浪卷走,身体瞬间消失的动态复原;王姨在村委会办公室递交材料,却被干部当面撕毁,纸屑纷飞的模拟场景。
每一幕都无声,却又震耳欲聋。
入口处,陈默架设了一台“记忆比对终端”。
每个进入的观众都必须刷身份证。
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:“正在检索……”如果系统在其亲属的公开信息中检索到“高风险失联记录”或与数据库中受害者信息高度重合,屏幕便会弹出一行血红色的提示:“您认识的人,可能已被遗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