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里安静得能听见风过鼓楼的铜铃声。
小梅的眼泪砸在歌本上,晕开一团蓝墨水。
林枫望着老吴颤抖的肩膀,突然想起昨夜他说"有些声音等不到被唱出来"时的灰败,此刻老人眼里的光,比寨子里所有的灯火都亮。
"咔"的一声轻响。
赵子轩捏碎了手机壳边缘的硅胶套。
他把手机转向林枫,屏幕上是郑馆长的私信:"明早九点景区AI首秀,用的是你们录的素材。"配图里,虚拟讲解员穿着侗绣对襟衣,眉眼精致得像画里的人,字幕写着"基于大数据还原最纯正侗族文化"。
演示视频里,机械音正字正腔圆地念:"《祖公上山》是侗族先民在迁徙过程中创作的劳动号子。"
"放屁!"张野的拳头砸在桌沿,震得茶杯跳起来。
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,布扣崩飞两颗,"我现在就去县城找老郑!
什么大数据,他当老吴头的命是数据库里的0和1?"
祠堂的木门被撞得哐当响。
赵子轩盯着演示视频里虚拟人僵硬的笑,突然扯掉直播麦克风,指节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:"我剪个对比视频。
一边是AI背词,一边是老吴说他哥...让他们看看,机器会不会心疼。"
陈默推了推起雾的眼镜,从背包里摸出移动硬盘。
他的鼠标在歌本扫描件上停顿片刻,最终选中老吴讲述"哥饿死在山里"的片段:"加个时间轴,标注光绪三十年大旱时《求雨歌》降了三度——数据能还原调子,还原不了饿肚子的滋味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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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吴凑过来看屏幕,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虚拟人:"这娃娃穿的侗绣不对。"他声音突然清亮起来,"右襟的喜鹊应该头朝里,那是盼着出门的人回家。"小梅赶紧掏出小本本记,笔尖戳破了纸。
夜色漫进祠堂时,张野摔门回来。
他的迷彩裤沾着泥,手里攥着份皱巴巴的文件:"老郑说,文澜科技签了三年合同,不推AI就撤资。"他把文件拍在桌上,纸页簌簌散开,"他们要把'侗族大歌'注册成数字IP,以后民间艺人商演要交钱,说是'规范传播'。"
林枫翻到最后一页,看到"数字版权所有"的红色印章,喉咙像塞了把碎稻壳。
他想起昨夜老吴说"唱的时候要想起祖公翻山的样子",想起小梅用最笨的方式记尾音,想起阿婆们擦眼泪的袖口——原来他们小心护着的火种,有人想把它锁进玻璃柜。
"我来。"门被推开条缝,穿褪色牛仔褂的阿木探进头。
他背着破三弦,琴袋上的补丁叠着补丁,"我在抖音说《杨家将》,打赏没AI讲解员的广告多。"他晃了晃手机,屏幕上是"内容违规限流"的通知,"但他们演的穆桂英太甜,甜得不像活人。"他一屁股坐在长凳上,三弦拨出个清亮的音,"我帮你们整理故事,用说书的法子——反正这张嘴,闲着也是被平台封。"
深夜的祠堂里,阿木的三弦响了。
他跟着老吴学《祖公上山》的调子,唱到"山风是娘拍背睡"时突然变调,用说书的抑扬顿挫加了句:"您猜怎么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