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 槐花落处是归途

张奶奶望着墙上的光斑,突然想起1951年的除夕,他们偷偷在修钟铺守岁,明远用墨汁在墙上画了个跳舞的小人,说:“等以后有了收音机,咱就跟着音乐跳,跳到钟敲十二下。”那天的月光从窗棂钻进来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条想缠上她的藤蔓。

钟修好时,夕阳正把天空染成蜜色。小宝抱着挂钟往家跑,喊着“爷爷快看,钟会走啦”,声音在巷子里荡出老远。张奶奶收拾工具箱,发现箱底压着张字条,是明远的笔迹,纸边都磨卷了:“阿月,钟修好了要上弦,缘分断了要等,我在高雄给你修了个座钟,钟面画着梧桐巷的槐花,等它敲响的时候,就是我回来的时候。”

她突然想起去年台风天,邻居王婶说在海边捡到个漂来的木箱,里面装着个西洋座钟,钟面画着开满槐花的巷子,只是指针停了,没人会修。“王婶家在哪边?”她抓起字条就往外走,银镯子在手腕上跳着舞。

王婶家的座钟就摆在客厅柜上,钟面的槐花开得正盛,树下站着两个小人,一个扎丫髻,一个背工具包,正是她和明远的模样。张奶奶颤抖着拧动发条,“咔嗒”几声后,钟摆轻轻晃动起来,指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,最终停在三点十七分,接着,清脆的钟声响起,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
随着钟声,钟底座突然弹开个暗格,里面躺着封信,信封上写着“阿月亲启”,邮票是1979年的高雄风光,盖着模糊的邮戳。张奶奶拆信时,手指抖得厉害,信纸太薄,几乎要被捏碎:

“阿月,见字如面。

昨天在海边修船钟,看见只海鸥往北方飞,嘴里叼着片槐花瓣,突然就想你了。

这座钟我修了五年,钟面是请画匠照着你寄来的照片画的,他说槐花画得太密,不像真的,可我记得,梧桐巷的槐花就是这样,一到春天就落满你发间……

医生说我的肺不好,怕是等不到回去了。其实早就想给你写信,又怕你难过,如今写了,倒觉得松快。

你总说我修钟不刻日期,这次我刻了,在钟摆背面,是我们初遇的那天,1949年谷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