颖王闻言,当即笑道:“这有何难?”他转头看向李德裕,吩咐道,“李德裕,你即刻去备告身、敕牒与符信,就封青鸟为剑南道巡检使,前往松州巡查,考核吏治诸事,如此一来,他一行便可光明正大地入住沿途官驿,渊空大师以随行镇灵使的身份同住,既不惹眼,住宿问题也迎刃而解。”
李德裕躬身应下:“臣这就去办!”
太子附和:“我在写一封手谕给青鸟,若途中有阻拦,青鸟以为我办理事务为由前往,便可通行无阻。”
渊空大师双手合十,颔首赞道:“两位殿下思虑周全,此法甚妥。”
颖王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,深施一礼,方才递交到渊空大师手中。“此物乃御常寺信物七宝零钱,可助大师掩去行藏,便宜行事。”他抬首望向大师,沉声道:“大师早已放下尘缘,修为精深,本王深知此番请托,有扰清修。然社稷倾危在即,此间护国真义,更胜出世修行之静,万望大师……为天下计,勉为其难。”
渊空大师的目光在锦盒上停留片刻,却并未落在实处,仿佛已穿透此物,观照了某种因果轮回。他手中佛珠轻轻捻动一记,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,如同为某个重大的决定落下注脚。随后,他坦然接过锦盒,收入袖中,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,不见半分滞涩。
他抬首看向颖王,眼中竟含着一丝澄澈的释然与近乎慈悲的决断:“一念清净,烈焰成池;一念慈悲,刀山剑树亦是菩提道场。殿下,贫僧知晓了。此非重入红尘,而是……另一场修行。” 他并未多言,但那种将滔天巨浪视作脚下莲池的超然气度,已说明一切。
青鸟见颖王已将诸事安排得如此周详,连几位前辈的反应亦在其预料之中,心下顿时了然——这玄门联盟之议,不过是颖王与太子大局中的一环。自己方才的种种思虑,倒显得多余了。
想通此节,他胸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。此事关乎天下苍生与各界安宁,已容不得半分推诿。他当即神色一凛,拱手肃然应道:“青鸟必当仔细探查松州异动。若寻得承天镜线索,定以最快方式密报长安,绝不延误。”
青鸟忽想起一事,看向太子问道:“太子殿下,我等从未见过承天镜,不知朝廷是否有关于它模样的记载?也好让我等在松州探查时有个依据。”
太子垂眸思索片刻,缓缓开口:“我曾在秘书省翻阅过古籍记载,这承天镜虽名为‘镜’,实则并非寻常映照容颜的器具。记载中说,它的形制是深邃的玄色椭圆形边框,大小与头颅相近,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的材质铸成——摸起来温润却异常沉重,至今无人能辨明其材质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描述:“那边框并非平滑光整,上面浮雕着周天星宿的古老图谱。最奇特的是那些星点,并非人工雕刻,而是自然凝聚的微光,黯淡却恒定,宛如将一片浓缩的夜空嵌在了边框上。边框最上方是象征天帝的‘紫微垣’,左右两侧有青龙、白虎星宿的纹路蜿蜒环绕,下方则对应着朱雀、玄武,四象俱全,排布极为精妙。更奇的是,只要有人伸手持握,那些星点便会如呼吸般明灭流转,似有生命一般。”
“那持有承天镜会有何反应?”司徒掌门忍不住追问。
“平常时看着就是一个镜框,没有镜面”太子补充道:“记录中说,若手握承天镜凝神细看,能隐约看到镜框中浮现一片虚空,内里有星云缓缓流转,气机在其中浮动,却始终看不清究竟藏着什么。”
堂内众人听得一脸疑惑,青鸟沉吟片刻,沉声道:“如此看来,这承天镜绝非字面上的‘镜子’,倒像是一件能窥见天道气机的神器——也难怪吐蕃、回鹘等国都想争夺,若能掌握它,怕是能窥探国运走向,这诱惑确实太大。”
“我起初也这般想,”太子却摇了摇头,“但古籍中还有另一段记载:当年曾有人尝试握持它观瞧,却发现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一样,只有那片流转的星云,除此之外再无他物。便是袁天罡、李淳风两位先生,当年也试着以法力催动查看,可承天镜始终毫无反应,宛如一件死物。”
司徒掌门眉头皱得更紧,疑惑道:“按太子的描述,青鸟小友的分析本无错。若它真是窥天神器,却无人能催动,想来是使用之法失传了,或是世人未能找到正确的开启方式。”
瑶光真人眼中满是困惑,忽开口问道:“三件神器自古便有记载,可记载中只提及三件神器的名字,从未说过能开启幽冥二界之门。这说法又是从何时开始流传而出呢?”
“此事,与十八年前的牛虎二妖案脱不了干系。”渊空大师双手合十,缓缓开口,语气带着几分沉重。
瑶光真人眼中疑惑更甚,追问道:“渊空大师,您又是如何得知,这三件神器合力便能打开幽冥通道?”
这话一出,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聚焦在渊空大师身上,眼神中满是急切的探究——此事关乎人间安危,这关键信息的来源,自然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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渊空大师双手合十,缓缓道:“最初,是从十八年前擒获的妖物口中审得的。才得知三件神器的隐秘,言说合力可通幽冥。”
他见众人仍有疑虑,又补充道:“后来,原女娘子也亲口承认了此事——三件神器各有妙用,单独使用仅显其神性,但若集齐并按特定法门将其共鸣,便能撕裂空间,打开幽冥二界与人间的通道。”
“原来如此!”众人闻言,脸上的困惑尽数散去,皆露出恍然之色。
青鸟听到“原女娘子”四字,心头猛地一怔,他指尖不自觉收紧,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:母亲为何会知晓神器的隐秘?十八年前九天洞里究竟发生了何事?他恨不得立刻追问详情,可眼下显然不是探寻私事的最佳时机,只能强行按捺下急切的心思,将疑问藏在心底。
渊空大师何等通透,早已察觉到青鸟眼中一闪而过的震动与渴求,只是微微朝他点了点头,眼神中带着几分了然与安抚,似在示意后续再细说。
太子见状,当即拍板安排:“事不宜迟,今日便分兵行事!渊空大师与青鸟即刻启程,前往松州探查承天镜线索与吐蕃异动;司徒掌门、瑶光真人则劳烦二位前往鹤鸣山,与裴观主商谈后续联盟事宜,之后便赶赴长安,协助朝廷落实灵水推广、新军操练等联盟事宜,务必尽快将抗幽的根基筑牢!”
计议已定,众人不再耽搁,纷纷向青鸟告辞。
青鸟于随意客栈门前与众人作别。太子与颖王进入马车,李德裕临行前特地对青鸟叮嘱道:“相关通关文书与身份凭证,明日一早便差人送至客栈,方便你在松州行事。”他说话间,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青鸟的身形,补充道:“届时也会为青鸟备好几套合身的官服,以作掩饰。”诸事交代完毕,李德裕翻身上马,一扬鞭,便与太子和颖王带着一众亲随远去。
青鸟转身又与司徒掌门和瑶光真人话别。二位前辈神色慈蔼,司徒掌门捋须叮嘱:“松州地处边陲,鱼龙混杂,你此行务必多加小心。”
瑶光真人亦微微颔首,清风拂动她额前几缕银发,眸光温润却隐含锐芒:“松州地险,探查之事当以周全为上,切不可贸然涉险。”
语毕,二人自广袖中取出一件灵光流转的傀儡——司徒掌门掌中是一只青铜苍鹰,羽翼纹理刚劲凌厉;瑶光真人手中则立着一只白玉鹦鹉,喙爪玲珑,通体莹澈。
两件傀儡与青鸟所持的纸雀轻轻相触,三道同源法力如涓流汇入灵台,傀儡眼中同时掠过一丝清辉,旋即隐没。万里传讯之契,已成。
司徒掌门对青鸟颔首一笑,与瑶光真人率领众弟子飒沓而去,衣袂飘举间,往鹤鸣山方向而去。
最后,渊空大师双手合十,对青鸟道:“贫僧与净悟眼下在城西宝光寺挂单,需先行回寺收拾行装。明日巳时,贫僧再来客栈与青鸟小友会合,一同启程。”言罢,便带着徒弟净悟,不疾不徐地消失在街巷的人流之中。
青鸟立在门前,目送渊空大师和净悟远去,直到身影消失在巷口尽头,才缓缓收回目光,喉间溢出一声百感交集的长叹——既有对合作抗幽的期许,也藏着对前路未知的沉重心事。
他抬眼望向天空,日头已过正午,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,暖意融融。原计划上午去李义山与素娥阿姐家中探望,如今看来,虽然时间仓促,只能现在去了。
青鸟转身向蓉姐儿和石胜几人道:“准备一下,我们现在去义山姐夫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