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北入天狼

阆山梦 千江一叶舟 6152 字 4个月前

果然,因着有契连大叔带路,云未杳与孟飞并未遇到多少天狼人。偶有几次差点撞见,也被他远远地躲开了去。云未杳素来不多言语,孟飞也是个老实人,一路上多是契连与胭脂在说。因着去阿克什湖太过危险,契连原本不肯让胭脂同行,无奈胭脂不依,契连拗她不过,只得答允。

胭脂正值天真烂漫的年纪,便是无人与她说话,也是一路咭咭咕咕说个不停,实在无话可说时,便就放声歌唱,歌声空旷高远,风情与中原迥异。云未杳记起在三峡舟中时,湛若水曾与她说起西域风情,如今言犹在耳,她却与他换了天涯。

离着阿克什湖还有数十里路程时,契连大叔放慢了脚程,越发地小心谨慎起来,连着胭脂也收起了歌声。云未杳多次让契连大叔回返,契连却执意不肯离去。

阿克什湖素来水草丰美,多为天狼占据,无奈三面沼泽,只有北面才是一片空旷,人畜皆能近湖。天狼早占了北面。云未杳不敢托大,只敢在那三面转悠,试图找出条进湖的路来。无奈此时已是解封时节,冰层早就开始融化,孟飞轻功又不似封五,一脚踩上去,冰层立即便塌了,好几次差点掉入沼泽。云未杳只得重新考虑从北面入湖,却道:“我们这几日尽在湖边转,只怕天狼人早就有所察觉。”当下退出阿克什湖,远远地避开了天狼,只派孟飞查探天狼虚实。

每日人定之后,孟飞便去了天狼营地。连着探了数日,孟飞探明了情形,道:“天狼营地守卫森严,白天黑夜皆有守卫巡逻,每日三岗轮换,夜半轮岗时的守卫最弱。”云未杳思忖半晌,便打定主意在夜半轮岗时偷溜进去。时值晦朔之期,当下便与孟飞、契连大叔商定了时间与进退之路,单留下胭脂守在帐中。众人一切准备停当,只待天黑。

夜已深沉,寒风透着肃杀之气肆虐草原之上,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。云未杳与孟飞、契连大叔借着夜色掩护,偷偷溜进了天狼营地。天狼人早已入睡,营地死一般地沉寂,三人走得顺畅无比,云未杳的心上却隐隐浮起一丝不安。她正自疑惑,忽听得锣鼓震天,营地突然灯火通明,数不清的天狼族人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他三人团团围住。

云未杳暗叫不妙,才知中了天狼的计。原来他们近日在湖边转悠,早被天狼人看在眼中,只不过引而未发,单等他们入瓮罢了。如今他们深入营地,已是插翅难逃,孟飞急怒在心,只将云未杳护在身后,警惕地看着四周,沉声道:“姑娘,怎么办?”听得孟飞叫云未杳“姑娘”,契连不免向她多看了两眼。

云未杳生平极少涉险,便是在岭南与弄氏遭遇,也不似今夜凶险。她强按下那颗突突乱跳的心,沉声向孟飞与契连道:“若是落在天狼手中,我们只有一死,如今只有硬闯出去。”孟飞便点了点头,“哇”地一声大吼,钵大的铁拳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天狼人,那人哼也不哼一声便直直倒地,契连大叔亦拔出佩刀拼杀。无奈此举非但未能震慑住天狼人,反激得他们愈发愤怒,更多的人如潮水般冲了上来。孟飞与契连势单力薄,未消片刻都负了伤,而天狼人依旧源源不绝地冲上来。

云未杳看着四下皆是如狼似虎天狼人,眼中泛着野兽般凶残的光芒,心知不能坐以待毙,无奈她手无缚鸡之力,非但不能自保,更拖累了孟飞与契连。她心中焦急,蓦地摸到怀中一个硬物。原来三娘怕她路上有好歹,便将弄月竹那枚断甲也包上了,让她贴身放着以自保。云未杳心念一动,和着绢帕取出那枚断甲交与孟飞。孟飞怔了怔,狠挥几拳击退天狼人道:“姑娘,这是甚么?”

云未杳高声道:“弄月竹的断甲!”孟飞陡然记起扬州那夜,弄月竹浸过黑凤仙的指甲轻轻在谢棠护卫脸上一划,那人登时便毙命了。那指甲极是厉害,不料却被云未杳折断救了湛若水,而她自己也因中毒而性命垂危。他正愁没有称手的武器,又使不惯天狼人的弯刀,这枚断甲来得正当时,直是心下大喜,当即接过。

天狼人不知其中深浅厉害,看他三人节节败退,皆有了轻敌之意。岂料正在此时,见得那黑大个不过挥了几挥帕子,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天狼勇士皆口吐黑血倒在地上,登时气绝身亡,死状极其可怖。后面的天狼人惊骇莫名,皆以为孟飞用了妖术,竟都不敢向前,只持刀将他三人团团围住。对峙中,孟飞暗向云未杳道:“姑娘,我看那边停着天狼战马,到时我引开天狼人,你只管冲出去找马逃走!”

云未杳沉声道:“要逃一起逃,要死一块死,是我将你们带来这里,又怎能独自逃命?”孟飞急道:“姑娘说甚么话,若你有个三长两短,我如何跟爷交待?”无奈云未杳不为所动,孟飞急得直是跺脚,且又求胜心切,便要冲上去厮杀。云未杳揣度了形势后高声道:“孟飞,等一等!”孟飞便不再冲杀,依旧与天狼两相对峙着。云未杳暗暗指引孟飞看向灯火最明亮处,那里立着一人,双手环抱,面色阴沉狠戾,低声道:“我看天狼族人皆听那人调派指挥,只怕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。咱们寡不敌众,拼力冲杀占不到半点便宜,都道‘擒贼先擒王’,未若先拿下此人,只你有多少把握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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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飞四下看了敌我情势道:“倒有七分把握!”二人计较已定,却不想那人已叫下了持刀的天狼人,换上一批持弩弓箭手,倒教他三人不敢轻举妄动了。云未杳正自思忖对策,见得那人高声喊着话。她听不懂天狼语,孟飞亦是半通不通,且那人说得又急,直是听了个云里雾里,好在契连大叔道:“那人说他是天狼的黑风将军,问我们是什么人,为什么到阿克什湖来?”

云未杳思及三娘与弄氏的那场冲突,一多半还是言语不通的缘故,遂沉声慢慢道:“我们是药材商人,来阿克什湖是寻一味草药。”

契连大叔便译与黑风将军听了,不想他竟暴跳如雷,似在破口大骂。云未杳不解,契连大叔道:“他说他祖辈都在草原上,草原出产最清楚不过,从来没听过阿克什湖有什么药草,根本不值得我们冒死来寻,问我们是不是汉人的奸细?”

云未杳一惊,脸上依旧镇定道:“告诉他,我们都是老实的商人,请他不要误会。阿克什湖有一种我们中原叫做‘冰破果’的奇药,带回中原能卖很好的价钱。”

契连奇怪地看了云未杳一眼,却也依言照实跟黑风将军说了,不想他越发暴躁,怒道:“寻常商人也会妖术?你们一出手就连杀我们好几个勇士,我一定要拿你们的头颅祭奠他们!”说罢便要喝命动手,弓箭手们皆齐齐对准他三人,只待黑风将军一声令下。

云未杳心下绝望,道:莫非我云未杳便要命丧于此?老天老天,我一生不曾害人,到此也是为救人,如今非但救不了人,还连累了旁人,当真是老天无眼!

便在此时,一人急匆匆挤进人群,附耳向黑风将军叽哩咕噜不知说着什么,却见黑风将军面色一变,把手一挥,又不知说了什么,便有几个天狼族人试探着上前,将云未杳三人绑下了。孟飞与契连挣扎着不肯束手就擒,云未杳暗向他们使了个眼色,这二人便也不再反抗。

天狼人将他三人丢在一个破旧帐篷中,那帐篷堆满杂物,且四面露风,冷得如冰窖一般。天狼人又派了重兵看守,便就不管不问了。三人动弹不得,夜中寒气浸骨,直是又冷又饿又累。云未杳却暗松了口气,毕竟沦为阶下囚,终是好过命丧当场。她试着解开绳索,只是天狼人绑得牢固,哪里解得开?三人费了好半天力气,绳索纹丝不动,终是做罢。

云未杳愧疚地看看孟飞,又看看契连,黯然道:“都怪我,牵连你们涉入险境。”

孟飞“嗨”了一声道:“姑娘说哪里话!为了爷,便是要了我老孟这条命又如何?我恨只恨还没找到冰破果,却落在天狼手里!”

契连突然道:“你是女人?”原来孟飞自陷天狼险境,便忘了所有,又重叫云未杳做“姑娘”。契连大叔早就疑心,只先前天狼环伺,他并不敢分心,是以并未追问。云未杳身份暴露,好在契连大叔并非外人,她也不必再刻意隐瞒,遂变回女子声音,低声道:“大叔见谅,出门在外,实为行走方便,不得不如此。”

契连大叔当下便明白过来,叹气道:“你一个女子,竟从中原到了这里,竟比许多男人还强,这勇气实在让人佩服!”

云未杳笑了笑,又道:“如今还请大叔为我保守秘密,切不可让天狼知晓!”

契连遂郑重地点了点头。便在此时,帐篷中灌进一阵冷风,天狼人又推进一个人来,正是胭脂。那人垂涎胭脂美貌,离去时伸手在她胸脯上抓了几把,直恼得契连要与他拼命。无奈契连双手双脚被绑得死紧,人未站起来,却一头滚在了地上,那人看得哈哈大笑。契连既心疼又懊悔,待天狼人去了,骂道:“早说不让你跟来,你偏要来,如今落进了天狼手中,你称心如愿了?”

胭脂才受了一番惊吓,现下又被契连训斥,且当众被人羞辱,心中又羞又愧,却又无比地委屈,坐在那里只是垂泪。云未杳看不过,道:“大叔,此时不是训人的时候,咱们还是好好想想对策,看如何逃出去。”她说这话时已变回男声,胭脂并不领情,只狠狠瞪了她一眼,背过脸去不肯说话。

云未杳四人被关押了三天三夜,其间除却一个送饭的老头,并无一人进来。那老头每次送饭来,云未杳都让契连大叔探听消息,无奈他只是咬紧牙关,一句话也不说。到第四日上,那老头又送饭来了,胭脂看了饭菜后骂道:“又是这样的饭菜,连畜牲都不会吃的,你让我们怎么吃?”

胭脂本为解气,不想那老头竟开口道:“吃罢,吃完这顿便没有下顿了!”开口竟是汉话,众人便知是断头饭,心下皆黯然不已。

云未杳叹口气道:“老伯,左右我们也活不长了,临死前,能否跟你打听件事?”

那老头想了想才道:“问吧!”

云未杳便道:“那天夜里,黑风将军本要杀了我们的,何以临时又变了主意?”

那老头道:“你们活不了多久,我便不怕跟你们多说。我们的首领哈术被歹人暗害,中了剧毒,那天夜里毒又发做了,黑风将军哪里还顾得了你们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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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未杳记起前些日子契连大叔说起的天狼内讧之事,便知哈术是天狼王子。她心念一动,道:“那毒可是哈术的叔父下的?”

那老头登时变了脸色,惊恐道:“你怎么知道?黑风将军说你们是汉人的奸细,你……你究竟是汉人的奸细,还是扎合的人?”

云未杳叹道:“满草原都知道哈术与他叔父不和,这毒不是扎合下的,还会是谁?”那老头细想了想,终是松了口气,云未杳又试探道:“老伯,他中了甚么毒,有何症状?”

老头警觉地看了她一眼道:“你问这个做甚么?”

云未杳道:“我的性命在你们手中,不过是临死好奇,随口问问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