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朝会散去,文武百官依序退出含元殿。阳光洒在汉白玉铺就的台阶上,却驱不散弥漫在几位核心人物之间的寒意。
魏王李泰步履从容,脸上带着一贯的、令人如沐春风的温雅笑容,他刻意放缓脚步,待到太子李承乾在一名内侍搀扶下,拖着那条病足,有些艰难地走下台阶时,他便迎了上去。
“臣弟见过太子殿下。”李泰声音温和,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,“昨日听闻皇兄身体又有不适,可要多多保重才是。些许琐事,过去了便过去了,万不可因此自暴自弃,伤了根本。”
他语速平缓,言辞恳切,仿佛真是一位关心兄长的好弟弟:“您是我大唐的储君,未来的天子,这万里江山、亿兆黎民,将来都系于皇兄一身,还需您振作精神,好好将养才是。”
这番话,听在不明就里的人耳中,或许是兄弟友悌的典范。但落在李承乾和周围那些竖起耳朵的官员耳中,却字字如刀,句句诛心!
每一句“储君”,每一次提及“未来”,都像是在提醒李承乾他如今摇摇欲坠的地位,都是在戳他因“称心事件”而鲜血淋漓的伤疤!
李承乾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,胸口剧烈起伏,握着内侍手臂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死死盯着李泰那张看似无害的脸,恨不能扑上去将其撕碎,但残存的理智和眼下悬殊的形势让他硬生生忍住了。
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有劳…四弟挂心!”
说罢,再也无法忍受这虚伪的关怀与公开的羞辱,他猛地甩开内侍的搀扶,强忍着足疾的剧痛,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,更加一瘸一拐地、几乎是逃离般地朝着东宫方向快步离去,背影充满了屈辱与愤满。
这一幕,尽数被落在后方、正准备离去的郑国公魏征看在眼里。
他眉头紧锁,面色沉静如水,但眼眸中却掠过一丝深深的无奈与讥诮。
李泰目送着李承乾仓惶的背影,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。
他转过身,正好对上魏征的目光,竟也毫不避讳,反而主动踱步上前,拱手道:“郑国公。”
“魏王殿下。”魏征依礼回敬,语气不卑不亢。
李泰脸上笑容不变,语气愈发显得诚恳:“本王一向敬佩郑公刚直敢谏,忠心为国。如今东宫……唉,多是谄媚小人环绕,致使皇兄行差踏错。若皇兄身边能有如郑公这般经世大才、骨鲠之臣时时劝谏,又何至于此?”
他话锋一转,图穷匕见,竟抬出了王珪:“便如本王之师长,礼部尚书王珪王公,其品性高洁,学识宏博,常能以正道规劝于孤。本王常思,若朝中能多几位如王公与郑公这般德高望重的老臣,实乃朝廷之福,社稷之幸。不知郑公……”
他话语中的招揽之意,已是昭然若揭。他试图用王珪这面“贤臣”的旗帜,来打动魏征,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。
魏征心中冷笑。他与王珪乃是多年挚友,更曾一同在东宫(李建成)麾下共事,岂能不知王珪为人?
叔玠如今看似风光,身居魏王师与礼部尚书要职,但其内心恐怕与自己一样,对这等凶险的夺嫡之争避之唯恐不及,不过是形势所迫,被强行架在这火上烤罢了。
让他们主动参与其中?简直是痴人说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