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丑灯与慧明

门被轻轻带上。

禅房里,再次只剩下陈七童一人,以及角落里死气沉沉的阿阴。

死寂重新降临,却比之前更加粘稠、更加沉重。慧明师傅那番晦涩的话语,如同无形的符咒,萦绕在空气中。

陈七童僵硬地坐着,冷汗早已湿透了全身。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,恐惧、迷茫、一丝微弱的希望、以及巨大的责任感和被未知命运裹挟的无力感,交织在一起,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,从薄被下抽出了那盏粗糙丑陋的纸灯。

昏黄的灯光下,它显得更加拙劣不堪。歪斜的骨架,皱巴巴的黄裱纸,糊得到处都是的浆糊痕迹……

然而,就是它,引动了玉佩的暖流,似乎触动了阿阴那残烛般的命星,更引来了慧明师傅那深不可测的探究目光!

“外力……微光……暂续残焰……” 陈七童喃喃自语,目光死死地盯着手中这盏丑灯。慧明师傅说它能“暂续残焰”,是指阿阴吗?

他猛地抬起头,目光投向角落里无声无息的阿阴。那个瘦弱身躯、只剩一具空壳的孩童。他灰败的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,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胸膛起伏,证明着他尚未彻底离去。

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如同野火般在他混乱的心底骤然燃起!

他颤抖着,挣扎着从冰冷的床铺上挪下来。双脚落地时,虚弱的身体晃了晃,差点摔倒。他扶着冰冷的土墙,喘息了片刻,才勉强站稳。

他捧着那盏丑灯,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,又像是捧着一块随时会爆炸的烙铁,一步一步,极其艰难地,朝着角落里的阿阴走去。

每一步都异常沉重,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,而是忘川河底冰冷的淤泥。眉心印记在靠近阿阴时,搏动得更加明显,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。手腕上的玉佩,再次传来极其微弱的温润感。

终于,他站在了阿阴的床边。

小主,

阿阴无声无息地躺着,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如同石雕。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陈七童的心跳得如同擂鼓。他看着手中丑陋的纸灯,又看看阿阴死气沉沉的脸。慧明师傅的警告——“非福反祸,恐引更深沉之暗”——如同冰冷的枷锁,缠绕着他的手臂,让他几乎要退缩。

但爷爷的嘱托在耳边回响:“活着……手艺别丢……篾片扎紧……” 还有那点微弱的、纸马残魂在忘川河底挣扎的猩红眸光……

“根扎紧……命才稳……” 他嘶哑地低语,仿佛在给自己鼓气,也像是在对沉睡的阿阴说话。

他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,弯下腰。用尽全身力气,将手中那盏粗糙、丑陋、却承载着他此刻所有挣扎、恐惧和微弱希望的纸灯笼,轻轻地、轻轻地,放在了阿阴床头那冰冷坚硬的土炕沿上。

灯盏放稳的刹那——

嗡!

手腕上的玉佩再次轻轻一震!一股比之前两次都要清晰、都要温暖一丝的温润暖流,瞬间从玉佩中流淌而出!这一次,它没有弥散,而是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暖线,直接透出手腕,极其明确地、朝着躺在床上的阿阴——不,是朝着阿阴眉心深处——那一点灰败黯淡、如同将熄香头般的命星光点,延伸过去!

与此同时,陈七童眉心那冰凉的印记猛地一跳!一股奇异的感知瞬间放大!

他“看”到了!

在阿阴眉心深处,那点灰败黯淡、几乎与死寂融为一体的命星光点,在玉佩暖流触及的瞬间,极其极其微弱地……但无比清晰地……跳动了一下!

那跳动不再是之前感应中的模糊闪烁,而是如同心脏的一次微弱搏动!虽然依旧黯淡,依旧灰败,如同风中残烛,但这一次,它不再是飘摇欲熄的青烟,而是有了……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……凝实感!仿佛那点火星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,极其小心地……护住了一瞬!

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,那命星光点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灰败和沉寂,但那一次清晰的跳动,如同黑夜中骤然闪现又熄灭的火星,深深地烙印在了陈七童的感知里!

成功了?!

这盏丑陋的纸灯……这篾片和纸张构成的粗糙造物……配合着玉佩……真的……引动了阿阴的命星?!

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,瞬间席卷了陈七童!他僵立在阿阴的床边,看着床头那盏在昏暗中毫不起眼、甚至有些可笑的纸灯,又看看阿阴依旧死寂的脸庞,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!

然而,就在这悸动升腾的下一秒——

一股极其阴冷、极其微弱、却带着一种熟悉死亡气息的……悸动感,如同水面下的暗流,毫无征兆地……从他眉心的冰凉印记深处……悄然渗透出来!

那感觉……冰冷、锐利、带着无形的勾画之意……像极了……判官笔的笔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