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: 雨透帛书,朱字消融】
怀清台的青铜鸱吻在汞雨中泛着冷光,雨水顺着瓦当滴落,在台基下汇成银白的水洼,倒映着天空中翻滚的灰云。这种诡异的雨丝带着金属的腥气,落在衣袖上便凝成细小的银珠,稍一触碰就化作带毒的水汽。巴清站在书房窗前,看着雨幕中悬浮的银雾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鼎耳残片 —— 自昨夜矿洞阵法激活后,这片青铜残片便一直发烫,纹饰间渗出的朱砂粉末在衣袖上洇出暗红痕迹,像是某种不祥的预警。
“主母,蒙统领到了。” 墨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这个墨家子弟的发髻上还沾着雨珠,刚从矿洞巡查回来的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硫磺味。巴清转身时,正见蒙毅一身玄甲踏雨而入,甲片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,雨水顺着甲胄的纹路流淌,落地时竟凝成细小的汞珠,在青砖上滚动不休,留下蜿蜒的银线。他解下腰间铜匣时动作格外谨慎,匣上雕刻的 “受命于天” 印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三层锦缎层层包裹,最中央的帛书边缘隐约透出朱砂印记。
“这是陛下凌晨在甘泉宫拟的密诏,” 蒙毅的声音压得极低,甲胄摩擦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,“李斯昨夜入宫劝谏,说您私藏九鼎残片意图不轨,陛下虽未轻信,但密诏内容关乎骊山地宫的布防调整,需您亲阅后即刻焚毁。” 他说话时视线扫过案上的青铜灯,灯火突然摇曳,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。
巴清接过帛书的瞬间,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。这卷尺许长的帛书用蜀地特产的 “浣花帛” 制成,经纬细密如织锦,边角盖着始皇的玉玺红印,印泥中掺着辰州丹砂,按秦制唯有六百里加急的密诏才会用此规制。她展开帛书的动作顿住了 —— 原本朱红如血的秦篆字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,笔画边缘泛起霜状银白,像是被无形的潮水冲刷,那些 “骊山”“调兵” 等字样正逐渐模糊。
“怎么会这样?” 墨离惊呼出声,他凑近细看时,发梢的水珠滴落在帛书上,立刻被银白的汞气吞噬。巴清将帛书举到窗边,借着天光仔细观察 —— 消失的字迹并非完全湮灭,笔画间残留着极细的银线,与去年在诏狱墙缝里发现的汞气纹路如出一辙。她突然想起屈伯庸临终前的话语:“九鼎的汞气能蚀万物,唯有楚巫的丹砂血符能镇。” 那老巫祝枯槁的手指划过丹砂图腾的画面此刻异常清晰。
话音未落,最后一行 “骊山左藏库调兵” 的字样彻底消失,整卷帛书变得雪白如新,只剩玉玺红印孤零零地留在角落,红得像是凝固的血。蒙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他猛地按住腰间佩剑:“这是…… 汞毒蚀字之术!李斯果然在宫中布了汞阵,连陛下的密诏都敢动手脚!”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甲胄上的汞珠受到震动,竟弹跳起来,在空气中留下转瞬即逝的银线。
巴清指尖抚过空白帛面,能摸到细微的凹凸感,显然字迹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抹去。她将帛书平铺在案上,取来丹砂笔蘸了点清水,在空白处轻轻涂抹 —— 水痕划过之处,竟浮现出淡淡的青紫色纹路,像极了楚地巫医画符时的 “引气线”。这些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,顺着帛书的经纬游走,最终汇入玉玺红印的边缘。
“墨离,取墨家的‘显影粉’来。” 巴清的声音沉稳如常。墨离应声取来一个陶罐,里面装着铅粉与硫磺的混合物,这是墨家用来检测机关暗纹的秘药,遇不同金属会显现不同颜色。当粉末撒在帛书上时,空白处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银线,铅粉遇汞化作灰黑色,硫磺则显出橙黄色,在玉玺红印周围形成一个完整的汞气阵图,阵眼处的银线最为密集。
“阵眼在印泥里。” 巴清指着红印边缘,那里的银线呈螺旋状缠绕,“李斯在玉玺印泥里掺了汞砂,密诏一旦离开陛下的龙气护持,汞砂就会引动空气中的汞气蚀掉字迹。他既不想让我知道调兵计划,又要留下‘密诏失效’的把柄,好向陛下进谗言。” 她用丹砂笔轻点阵眼,银线立刻像活物般收缩,在朱砂点周围形成空白。
蒙毅猛地攥紧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:“我这就回宫禀报陛下!”
“不可。” 巴清按住他的手臂,指尖的丹砂在他玄色甲胄上留下一点红痕,“现在回去,只会打草惊蛇。你看这空白帛书 —— 李斯费尽心机抹去字迹,却没毁掉它,这本身就是破绽。” 她拿起帛书对着光线翻转,帛书边缘在灯光下显出极细的暗纹,“而且这浣花帛的织法,不是秦地之物。秦帛经纬平直,而这帛书的经线呈螺旋状,纬线间藏着暗纹。”
墨离凑近细看,突然惊呼:“是楚地的‘巫纹织’!你看这经纬线的交错方式,三经一纬的螺旋织法,和我们从楚巫尸身上搜出的巫袍一模一样!这种织法能藏住第二层图案,必须用丹砂水浸润才能显现。” 他用指尖蘸了点茶水涂抹,果然有淡青色纹路浮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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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声渐急,怀清台的青铜钟突然无风自鸣,钟声里混着细碎的银铃响,像是屈伯庸腰间的招魂铃在应和。巴清将帛书小心卷起,藏入贴身锦囊:“李斯想用汞毒毁诏嫁祸,却不知这帛书本身就是楚人的东西。看来,宫里还有楚系的人在帮我们。” 窗外的汞雨突然转急,敲打窗棂的声音如同急促的鼓点,预示着风暴将至。
【二:墨法验迹,残汞显纹】
书房内的青铜灯被风掀起,火苗在汞雾中忽明忽暗,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极了楚地巫画里的镇邪图。巴清取来一盆清水,将帛书小心浸入其中,水面立刻浮起一层银箔般的汞膜,随着水波晃动不休,反射着灯火的光芒。墨离赶紧关上窗棂,只留下一道缝隙透气,防止过多汞气进入。
“墨家《备城门》篇里记载过‘水验法’,” 墨离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铜制放大镜,镜身刻着墨家的 “矩尺纹”,边缘还镶嵌着细小的水晶片,“汞气遇水会显形,我们可以用这个看清残留的纹路。” 他将放大镜对准水下的帛书,调整角度让灯光聚焦,镜中立刻浮现出被汞气侵蚀的笔画残迹,虽不完整,却能辨认出 “鼎心”“水银河” 等字样,笔画边缘的银线在水中缓缓流动。
巴清盯着那些残迹,突然想起屈伯庸留下的符纸:“取丹砂来,要辰州产的上等砂。” 墨离应声取来丹砂盒,打开时一股矿物特有的清香弥漫开来。这种辰州丹砂呈鲜红色,条痕也是鲜明的红色,阳光下泛着金刚光泽,硬度极低,用指甲就能划出痕迹。巴清用指尖蘸了一点,轻轻点在帛书的空白处。丹砂入水即化,却没有散开,反而顺着那些银线游走,在空白处勾勒出半个残缺的音符 —— 那是楚地祭祀琴谱里特有的 “羽” 音符号,由三条波浪线组成,末端带着细小的勾。
“这是……《九歌》里的调子?” 蒙毅失声问道。他凑近细看时,甲胄上的铜扣反射着水光。三年前随始皇南巡楚地时,他曾在汨罗江畔见过巫祝祭祀,那种音符刻在青铜编钟上,敲击时会发出清越的声响。“当时巫祝跳《东皇太一》之舞,编钟上就有类似的符号,只是比这个更繁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