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林的靴底陷入剑桥镇泥泞的土路时,1209年的冬雾正像湿冷的裹尸布,缠裹着这片英格兰沼泽地。
空气里弥漫着泥炭燃烧的酸气、羊毛的膻味,还有一种……属于分裂与流亡的气息。
不是他熟悉的22世纪那种被量子网络和生态穹顶过滤过的洁净感,而是带着中世纪特有的粗粝——泥土的腥气里混着墨水的酸腐,石砌建筑的青苔味中藏着未愈的伤口。
跃迁装置的最后一次过载几乎熔穿了他的胸骨,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灼烧的幻痛。
时间锚点的计算偏差了整整三十年,计划落在1239年——剑桥大学第一个学院彼得学院成立的年份,却一头撞进了这场被后世称为“剑桥诞生阵痛”的流亡潮里。
更糟的是,能量核心彻底锁死,他成了一个被困在安茹王朝的“时间弃民”。
街角的铁匠铺传来钝重的敲打声,一个裹着破旧皮袍的修士抱着羊皮卷匆匆走过,兜帽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过青林——他那身合成纤维内衬的粗布外套,在这个羊毛与亚麻统治的时代,边缘泛着可疑的整齐纹路。更危险的是他的短发,在这个认为长发是上帝恩赐的年代,几乎等同于异教徒的标记。
“异乡人,你在找什么?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雾中浮出。
青林转身,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石砌的水井旁。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学者长袍,领口别着一枚铜质十字架,指节粗大的手里攥着一本用麻绳捆扎的书。他约莫四十岁,鼻梁上架着一副用铜丝固定的镜片——这在1209年堪称奢侈,青林立刻意识到对方绝非普通修士。
“我……在找一群从牛津来的学者。”青林尽量让自己的中古英语发音贴近时代,舌尖抵住上颚发出发音生硬的“scholaris”(学者)。出发前的语言校准系统还在勉强运转,但那些喉音和卷舌音像是卡在喉咙里的碎石。
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警觉,随即化为审视。“你是他们的信使?”
“算是……追随者。”青林迅速调整措辞,“听说他们在牛津遇到了麻烦。”
这不是谎言。1209年的牛津,一场命案正在发酵——一名学生涉嫌杀害了当地妇女,愤怒的市民在郡长的默许之下,绞死了三名无辜的学者。这种对“特权阶层”(学者享有教会庇护权)的公然挑衅,点燃了学界与世俗权力的战火。青林知道,正是这场血案,让一部分牛津学者选择逃离,最终在剑桥这片沼泽地扎下根来。
那人沉默片刻,朝雾更浓的河边偏了偏头。“跟我来。别说话,别抬头看任何人。”
穿过三条泥泞的小巷,青林被带进一间低矮的石屋。屋里没有窗户,只有壁炉里的泥炭火映着五张模糊的脸。空气中漂浮着灰尘与羊皮纸的味道,墙角堆着十几个木箱,其中几个敞着口,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手稿。
“这是罗伯特,”带他来的学者指着自己,又依次介绍,“马太、威廉、罗杰……我们都是默顿学院的。”
青林注意到罗伯特的镜片裂纹里卡着细小的玻璃碴,显然是匆忙逃离时被打坏的。马太的左手缠着布条,渗出暗红的血渍。威廉的长袍下摆有撕裂的痕迹,露出的脚踝冻得发紫。
“牛津那边……”青林低声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