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九六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,刚进九月,西里村的杨树叶就开始泛黄飘落。这个秋天对吴家来说,注定是一个离别的季节。
吴家宝小学毕业了,但没能考上初中。成绩单上那几个刺眼的红色数字,像判决书一样宣告着他求学路的终结。
"爹,娘,我......"家宝低着头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。
吴建军沉默地抽着旱烟,烟雾缭绕中,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。李秀云在一旁抹眼泪,想说些什么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晚饭吃得特别安静,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。吴普同看着弟弟稚气未脱的脸,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。他知道,这个家再也供不起两个学生了。
晚上,吴普同听见父母屋里传来低低的争执声。
"娃还小,出去打工太遭罪了......"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。
"那你说咋办?"父亲的声音沉闷如雷,"同子上高中要钱,小梅看病要钱,家里哪还有余粮?"
"可是家宝才十四啊......"
"我十四的时候都跟着大队修水库了!"
吴普同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直到深夜。月光从窗户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。他知道,弟弟的命运已经注定。
第二天,吴建军宣布了决定:收完秋,就带家宝去北京打工。
家宝愣了一会儿,然后默默点头:"哎,我去。"
那声"哎"像针一样扎在吴普同心上。他想起弟弟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样子,想起弟弟考试得了满分兴冲冲拿给他看的样子,想起弟弟说"哥,我以后也要上大学"时亮晶晶的眼睛......
收秋的日子到了,一家人起早贪黑地忙活。家宝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,干活特别卖力,仿佛要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。
"哥,你歇会儿,我来。"家宝抢过吴普同手里的锄头,额头上全是汗珠。
吴普同看着弟弟瘦小的身影在玉米地里穿梭,心里酸涩难当。他知道,弟弟在用这种方式告别他的童年。
晚上,吴普同把弟弟叫到自己屋里。
"这些给你。"他把积攒已久的零花钱和几本崭新的笔记本塞给家宝。
家宝摇摇头:"哥,你留着买参考书吧。我在工地上用不着这些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