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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普同“嗯嗯”地含糊应着,心思却全不在那神奇的“变红”上。他脑子里像塞满了晒干的棉花,又沉又闷,塞不进一点新东西。物理的速度公式、代数的函数符号、英语的陌生单词,还有化学那些元素符号和反应式,像无数碎片在脑子里乱撞,嗡嗡作响。他只觉得疲惫,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。他用力蹬了几下车子,链条“哗啦啦”一阵响,像是在替他发出呻吟。
推开家门时,天色已经擦黑。灶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,飘出熟悉的葱花炝锅的香气。母亲李秀云正在灶台边忙碌,油烟熏得她眯着眼。弟弟吴家宝蹲在灶膛口,笨拙地往里添着柴火,火光映红了他脏兮兮的小脸。妹妹吴小梅则趴在堂屋靠窗的方桌上,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写作业。她坐得笔直,小脸上一片专注,铅笔划过纸面的“沙沙”声,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哥,回来啦!”吴小梅听见动静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今天又得了个小红花!”她献宝似的把作业本举起来,上面果然贴着一枚鲜红的五角星。
那抹红色刺得吴普同眼睛微微一涩。他含糊地应了一声:“嗯,挺好。”把书包随手丢在墙角的条凳上,沉重的布包砸在木头上,发出闷闷的一声。他走到水缸边,拿起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,“咕咚咕咚”灌下去,冰凉的井水滑过喉咙,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和隐隐的失落。
“快洗把手,准备吃饭。”李秀云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棒子面粥从灶房出来,看了一眼儿子蔫头耷脑的样子,没多问,只是催道,“你爹也该回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吴建军拉着那辆熟悉的排车回来了。车上空荡荡的,只有那个刷洗得发白的木制保温箱。他整个人像是被烈日晒蔫了的庄稼,背脊微驼,脸上带着深深的倦容,汗水浸透的旧汗衫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瘦削的轮廓。他沉默地把排车靠在院墙根下,卸下保温箱。箱盖打开,里面空空如也,只剩下几块融化的冰糕残留下的湿痕和一股甜腻又微酸的冷气。
“今天……还行?”李秀云把粥盆放在桌上,轻声问。
吴建军摇摇头,抹了把脸上的汗珠,声音低沉沙哑:“天儿凉了,买的人少了。跑了大半个镇子,就卖出去半箱。”他走到水缸边,也舀起一瓢水,仰头猛灌,喉结剧烈地滚动着。放下水瓢时,他长长地吁了口气,那叹息里裹着沉甸甸的疲惫和生活的重压。他看了一眼放在条凳上的吴普同的书包,又看看桌上吴小梅摊开的、贴着红星的作业本,眼神复杂地闪了闪,终究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地走到饭桌旁坐下。
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。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,光线被油烟熏得有些发乌。桌上摆着咸菜丝、蒸红薯和一盆棒子面粥。吴小梅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,讲新学的乘法口诀表多么有趣。李秀云偶尔应和两句,往吴建军的碗里夹了块最大的红薯。吴建军埋头喝着粥,吃得很快,发出轻微的吸溜声。吴普同则有些食不知味,脑子里还在回旋着“f(x)”和“velocity”,那些符号像小虫子,在棒子面粥的热气里飞舞。他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,目光落在自己粗糙的手指关节上,那里因为下午用力捏笔而微微发白。
吃完饭,吴建军没像往常那样在院子里抽袋旱烟歇歇,而是直接起身,走到院墙角落,拿起铁锹开始清理白天猪拱出来的土。他一下下用力铲着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狠劲儿,腰背弯成一张绷紧的弓。铁锹刮过地面的“嚓嚓”声,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吴普同默默收拾好碗筷,帮着母亲刷洗。厨房里只有哗哗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。李秀云一边洗碗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儿子。她看到儿子眉头微蹙着,洗碗的动作也有些心不在焉,嘴唇无声地翕动,像是在默念着什么拗口的词句。她张了张嘴,想问问开学第一天怎么样,但看到儿子脸上那种迷茫又努力想抓住什么的神情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她只是把洗好的碗轻轻放进碗橱,低声说:“灶膛里火还没熄透,给你留着灯油呢。”
吴普同点点头,擦干手,默默走到条凳边,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书包。堂屋里,吴小梅已经收起了作业本,正拿着一个草编的小蚱蜢逗吴家宝玩,清脆的笑声在屋里回荡。吴普同没去堂屋,他端着那盏自制的、灯芯特意捻得粗些的煤油灯,走进了自己睡觉的里屋。
狭小的屋子被昏黄的灯光填满。他把煤油灯小心地放在靠窗那张破旧的小方桌上。火苗跳跃着,努力向上窜,却总被灯罩限制着,顶端冒出一缕细小的、几乎看不见的黑烟,在灯罩内壁慢慢积累。桌上摊开的是物理书和代数书。他翻开物理书,看着下午赵老师讲的速度那一节。公式“v = s / t”静静地躺在书页上。他拿起笔,想找道题做做,目光扫过课后练习,选了一道看起来最简单的:“小明骑自行车上学,家到学校距离1500米,用时10分钟,求他的平均速度(单位:米/秒)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