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,对方的声音很平静:“陈总您好,我是张启明先生的律师。张先生留下了一份遗书,特别提到了您,说有样东西要交给您,对您可能很重要。”
在律师事务所,陈立东拿到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信封,摸起来厚厚的。打开时,一把铜钥匙和一张字条掉了出来。字条上的字迹是张启明的,却透着种奇怪的轻松:“立东,当你看到这封信,我大概已经解脱了。别学我傻,打开地下室的保险柜,里面的东西能救你的厂,也能让你明白,咱们输的不是能力,是贪心。”
地址是张启明郊外的别墅。陈立东握着钥匙,手心全是汗。他想起张启明鼎盛时期的风光:开着宾利,戴着百达翡丽,在酒桌上拍板就是几千万的项目,身边围着一群人喊 “张总”,怎么会特意给他留东西?难道是现金?还是什么能抵债的合同?
别墅的地下室积着一层灰,蜘蛛网挂在墙角,看起来很久没人来了。保险柜藏在书架后面,黑色的柜门落满了灰,密码锁上还沾着点锈。他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 ——“咔嗒” 一声,保险柜开了。
里面没有现金,没有房产证,只有一沓厚厚的合同和一本硬壳日记。合同是张启明和几家供应商的私下协议,上面用红笔标注着 “真实成本” 和 “回扣比例”:原来鼎盛集团的资金链断裂,不是因为市场不好,是张启明为了扩张,虚报原材料成本,挪用公司公款买豪车豪宅,还借了巨额高利贷填补窟窿,最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。
日记里的内容更让他心惊。张启明在最后一页写道:“今天去看了以前的老厂房,那时只有三台机床,每天忙到半夜,却睡得特别踏实。现在厂里有三百台机床,我却夜夜失眠,怕查账,怕催债,怕明天一睁眼,公司就没了。立东,你比我好,守住了初心,别学我把摊子铺太大,最后收不回来。”
陈立东合上日记,突然想起自己的初心 —— 十年前开厂,不是为了当 “陈总”,不是为了上市,只是想让跟着自己的工人能踏实挣钱,让家人能过上安稳日子。可这两年,他为了 “扩张”,盲目接大订单,垫资压货,还借了高利贷买新设备,把自己逼进了和张启明一样的死胡同。
手机响了,是赵师傅打来的,声音里带着点兴奋:“陈总!工人们商量好了,只要能发基本工资,就愿意接着干!还说可以先不领奖金,等厂里缓过来再说!小王还说,他能去网上接小订单,回款快,风险小!” 背景里传来工人们的说话声,热热闹闹的,像过年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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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立东的眼眶突然热了。他发动汽车,没有回公司,而是去了医院。林慧正守在父亲的病床前,趴在床边睡着了,头发乱糟糟的。他轻轻把外套披在她身上,林慧醒了,看着他,眼里满是疲惫,却没有了之前的怨恨。“对不起。” 陈立东把张启明的日记递过去,“我错了,不该贪大,咱们把厂关了,缩减规模,从小订单做起,好不好?”
林慧看着日记,突然哭了:“我早就跟你说过,咱们不图大富大贵,平平安安就好。”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,递给他,“这是我妈的养老钱,有二十万,先给工人发工资。”
第四节:尘埃里的生机
“立东机械” 最终没有倒闭,只是从三千平米的大厂房,搬回了原来的老车间 —— 那间只有五百平米、墙皮都有些脱落的小厂房。留下的十五个工人,都是跟着陈立东十年以上的老伙计,没人提涨工资,没人抱怨条件差,每天早早地来,天黑了才走。
“陈总,这是我昨天在网上接的小订单,给社区做一批健身器材,利润不高,但回款快,对方说预付三成定金。” 赵师傅把一张打印好的订单递过来,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,却是他熬夜查资料、改图纸弄出来的,“我算了算,用咱们车间的废料加工,成本能降低三成,肯定有的赚。”
陈立东接过订单,指尖有些发颤。他想起以前为了接大订单,买了一堆昂贵的新设备,结果大部分时间都闲置着,落满了灰;现在用老机床加工小零件,机床转得顺畅,工人们也干劲十足,每天车间里都能听见说笑声 —— 比以前冷清的大厂房热闹多了。
林慧没有离婚。她把海南的海景房卖了,换了套八十平米的老房子,每天骑着辆二手电动车去厂里帮忙记账。中午她会和工人一起在食堂吃饭,捧着个搪瓷碗,跟大家聊柴米油盐,聊孩子的学习,笑得比以前开奔驰时还开心。“我爸的手术很成功,医生说再恢复两个月就能出院了。” 她递过来一个保温桶,里面是刚熬好的小米粥,“他说等出院了,来厂里给咱们看门,还能省点人工费。”
陈立东喝着热粥,看着车间里忙碌的工人。赵师傅在调试机床,哼着跑调的老歌;年轻的小王在打磨零件,脸上沾着油污,却笑得露出了牙齿;连以前总抱怨 “工资低、活儿累” 的老李,都在哼哧哼哧地搬运废料,说 “这些废料能卖不少钱呢,积少成多”。
高利贷的人又来了一次。陈立东把张启明的日记和自己的还款计划放在他们面前:“我现在就这些能力,每月还一万,直到还清为止。你们要是逼死我,一分钱也拿不到;要是给我点时间,我肯定能把钱还上。” 刀疤脸翻了翻日记,又看了看车间里忙碌的工人,突然笑了:“行,就按你说的来。我也佩服你,都这样了还能撑着,不像张启明那样怂。”
晚上收工,陈立东骑着那辆旧自行车,载着林慧回家。晚风拂过脸颊,带着路边桂花树的香味,比奔驰里的香水好闻多了。“今天赵师傅说,他儿子结婚,想用咱们厂的边角料做个铁制的喜字,又好看又有意义。” 林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暖暖的,“我说没问题,让他随便用,咱们还能帮着一起做。”
陈立东握紧车把,突然想起张启明日记里的那句话:“繁华落尽,才知道最珍贵的不是订单和钱,是愿意跟着你吃苦的人,是能安心喝碗热粥的家。” 他以前总想着 “做大做强”,却忘了,能让身边的人踏实,才是最实在的 “成功”。
第五节:平淡的答案
一年后的深秋,“立东机械” 还在那间老车间里。规模没扩大,却比以前红火多了 —— 他们接的都是小订单:给学校做课桌椅,给社区做垃圾桶,给农户做农具,利润不高,却稳定,回款快,工人的工资从不拖欠,逢年过节还能发点奖金,买点米面油。
林慧的父亲真的来厂里看门了。老人每天早上六点就到,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,还在门口种了几盆月季花,红的、粉的,开得热热闹闹。中午他会帮着林慧做饭,煮一大锅面条,卧几个荷包蛋,工人们吃得满头大汗,说 “比饭店的好吃”。
这天,陈立东去参加民营企业座谈会。坐在他旁边的是以前的 “同行” 老周 —— 以前开着家大机械厂,现在破产了,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菜。“立东,真羡慕你。” 老周的手里还拎着个装着青菜的塑料袋,“我现在每天收摊回家,能喝两盅小酒,睡得香,比以前当老板时强多了。以前天天担心订单、催款,头发都白了,现在虽然累点,却踏实。”
台上的领导在讲 “如何做大做强,打造行业标杆”,陈立东却在笔记本上写:“能活下去,能让跟着你的人有饭吃,能让家人安心,就是最好的企业。” 他想起张启明,想起那些因为 “贪大” 而倒下的老板,突然明白他们输的不是市场,是把 “活着” 和 “成功” 搞混了 —— 活着不需要太大的摊子,不需要太多的钱,只需要守住底线,守住身边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