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亡命奔逃了多久,身后的枪声、喊杀声终于渐渐变得稀疏、遥远,最终被山林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所取代。当他们一行人终于确认暂时摆脱了追兵,连滚爬爬地冲进一片人迹罕至、林木异常茂密的原始森林深处时,陈宇才猛地停下脚步,双手拄着膝盖,弯下腰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。他艰难地抬起头,环顾四周,心,一下子凉到了冰点,沉入了无底深渊。
跟随在他身边,一路突围出来的,只剩下李文斌,以及不到四十个同样浑身破烂、满身血污、惊魂未定、眼神空洞的士兵。许多人甚至连枪都在狂奔中跑丢了,个个身上带伤,或深或浅,他们或瘫软在地,或靠着树干滑坐下去,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,仿佛一群刚刚从十八层地狱里侥幸爬出来的游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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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安丢了,最后的根据地没了。部队打散了,生死与共的弟兄们或死或散,不知所踪……前所未有的、彻头彻尾的失败感和无边无际的绝望,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四面八方涌来,几乎要将陈宇彻底吞噬、窒息。
“……清点一下……人数……原地……休息一下,……一刻钟。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,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。他顿了顿,用尽力气补充道:“派几个……腿脚还利索的,机灵点的,去周围……找找,看……看还有没有我们走散的人。”
命令下达后,他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,无力地背靠着身后一棵粗壮的古树,缓缓滑坐在地上,紧紧闭上了眼睛,似乎想将眼前这残酷的现实隔绝在外。李文斌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坐下,同样垂着头,一言不发,沉重的气氛如同凝固的铅块,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。
时间,在无尽的煎熬和沉默中,异常缓慢地流逝。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,却更反衬出此地的死寂和众人心中的荒凉。就在陈宇几乎要被这绝望彻底吞噬,心灰意冷之际,派出去的一名哨兵,突然连滚爬爬、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,脸上带着一种绝处逢生般的激动,声音都变了调:“支队长!支队长!找到了!找到了!是赵大队长!赵大队长带着一百多号人,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山坳里!”
这个消息,如同无边暗夜中骤然亮起的一丝微光,虽然微弱,却瞬间驱散了部分浓重的黑暗。陈宇猛地睁开眼,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,霍然站起身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:“快!快带路!”
在一处地势低洼、被茂密灌木和藤蔓遮掩得极为隐蔽的山坳里,陈宇终于见到了同样灰头土脸、身上挂着好几处彩、军装破烂不堪的赵铁柱。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铁打的汉子,此刻也是眼眶通红,虎目含泪,显然这一路的溃败和弟兄们的惨重伤亡,同样让他心痛如绞。他带来的百余人,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,个个带伤,士气低落到了极点,或坐或躺,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劫后余生的麻木。
两支残兵汇合在一起,经过粗略的清点,总人数也不过一百五十人左右。这就是曾经兵强马壮、活跃在浙西地区的第十九支队,目前所能收拢的全部力量了,堪称十不存一。
陈宇示意赵铁柱和李文斌靠近些,三人围坐在一起。没有人提议点燃篝火,在这敌情不明的情况下,任何一点烟火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。只有清冷的、残缺的月光,顽强地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,吝啬地洒下些许斑驳的光点,照在三人写满了疲惫、沉重与未干血污的脸上。
“临安……应该是没了。”陈宇的声音低沉沙哑,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挤出来的一样,“咱们的家底……打光了,教导团出来的老弟兄们……折了大半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泥土味的冰冷空气,才继续道,“现在,我们人困马乏,弹药殆尽,士气……你们也看到了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在赵铁柱那张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黝黑脸庞上,以及李文斌那镜片后难掩疲惫与忧虑的双眼上缓缓扫过。那三双眼睛里,都布满了血丝,承载着无尽的疲惫,但在那最深处,似乎还顽强地残留着一丝不肯就此熄灭的、微弱的火苗。
陈宇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,却又重若千钧地问道:
“接下来……我们该怎么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