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。
是抢救最重要的结局,还是保住呕心沥血的开头?
阿强闭上了眼睛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几秒钟后,他睁开眼,眼神异常坚定:“从第一章,第一个字开始。”
陈默点了点头,深吸一口气,将磁头精准地安放在了盘片的最外圈。
他启动了数据恢复程序。
观察室的大屏幕上,一个绿色的进度条开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缓慢爬升。
1%,2%……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时,屏幕的文本框里,突然跳出了一行文字。
那是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开场白,像所有程序员写下的第一个“你好,世界”一样,平凡却又充满了开天辟地的力量。
那一刻,整个观察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。
三日后,经过不眠不休的数据整合与修复,阿强那部长达数百万字的小说被全文成功导入了他们自己搭建的“蜂巢”数据库,并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编号:“MEM0007”。
阿强在信号站的公共频道里发了一篇简短的帖子:“他们说,我的数据没有商业价值,不值得占用服务器空间。可是,有三百个素不相识的朋友,愿意熬着夜,一笔一画地抄下我的书。”
更意外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。
社区里那位平日里总在摆弄花草的老周,颤巍巍地捧着一本发黄的旧书找上了门。
那是一本1983年出版的《民间故事集》,纸页边缘已经卷曲破损。
老人翻到其中一篇,指给阿强和林枫看。
那是一个关于沉默的工匠,能从损坏的器物中“听”到其主人心声的故事。
故事的内核,竟然与阿强笔下那个聋哑的电脑修理师惊人地相似。
“你没抄我,”老人看着目瞪口呆的阿强,笑着说,脸上的皱纹像温暖的阳光,“是我们,都还记得一样的东西。”
林枫看着屏幕上并列的两段文字,一段来自四十年前的铅字印刷,一段来自刚刚从数据坟墓中抢救出来的二进制代码。
它们跨越了时空,讲述着同一个灵魂。
他轻声说:“原来,有些记忆,早就埋在了所有人的土里,只等着有人把它重新挖出来。”
镜头拉远,在信号站后山那个由集装箱改造的机房里,一盏孤独的灯光下,一块崭新的硬盘正在被接入服务器阵列。
它的外壳上,被人用激光刻上了一行铭文:“此处存放,未被承认的伟大。”
林枫站在机房外,望着远处城市稀疏的灯火。
胜利的喜悦过后,一股更深沉的寒意慢慢涌上心头。
他们救下了一个阿强,一个“MEM0007”。
但那个将阿强十二年心血判定为“无价值”的冰冷系统,依然在云端之上,像一双看不见的眼睛,漠然地审视着无数个挣扎在底层的创作者。
那个判定,那套规则,那种不容置喙的、由代码执行的傲慢,才是真正的敌人。
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成型,清晰而锐利。
这件事,不能就这么结束。
这不仅仅是关于一个人的数据,而是关于所有被那套冰冷逻辑所评判、所筛选、所抛弃的人。
一个问题在他心底燃烧起来,一个他必须向所有人提出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