食物和水的诱惑,对于长期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而言,是难以抗拒的。威尔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强烈的渴望,紧握着激光扳手的手指微微松动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。但他依旧警惕,目光在顾锦城等人精良的装备、疲惫却坚毅的面孔上扫过,最终,落在了被顾锦城严密保护在身后、脸色苍白却眼神清澈沉静的宋墨涵身上。那是一种他许久未曾见过的、属于“正常”世界的、纯粹的温柔与关切,与他记忆中队友们最后疯狂扭曲、互相猜疑攻击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倒刺眼的对比。
“……水,”他最终沙哑地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,仿佛用尽了力气,“给我一点水。”
顾锦城对侧翼的林静使了个眼色。林静会意,小心翼翼地从背包侧袋取出一小袋封装好的应急饮水,没有直接递过去,而是轻轻抛了过去,落在威尔逊脚前不远处的空地上,避免过度靠近刺激到他。
老人如同饿狼扑食般迅速弯腰捡起水袋,几乎是撕咬着用牙齿扯开封口,贪婪地仰头灌了几大口,因急切而剧烈地呛咳起来,水顺着嘴角和下颚流下,混着污垢形成脏污的痕迹。随着清冽的水流滋润干涸冒火的喉咙,他紧绷的神经似乎略微放松了一些,那一直对准众人的改造扳手也缓缓垂低了几分,前端的光芒黯淡下去。
趁着这个机会,宋墨涵在顾锦城的默许下,向前挪了一小步,声音温和如同拂过伤口的春风,带着医者特有的安抚力量:“威尔逊先生,你受伤了?我是医生,可以帮你检查一下。”她注意到老人裸露的手臂和脖颈处不仅有陈旧性疤痕,还有几道新鲜的、还在渗血的擦伤,可能是匆忙躲避或与某些东西搏斗时留下的。
或许是宋墨涵身上那股纯粹的、非攻击性的善意起到了关键作用,威尔逊没有立刻拒绝,只是用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她,似乎在判断这份善意的真伪。
就在这时,顾锦城左臂伤口因他长时间保持高度警戒和肌肉紧绷姿态,一阵剧烈的、如同烧灼般的刺痛传来,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,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,原本稳如磐石的身形也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,脸色微微发白。
“顾队!”宋墨涵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,医者的本能让她瞬间忘记了眼前的老人和自身的虚弱,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未受伤的右臂,支撑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。她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左臂膀上被鲜血浸湿、隐隐发烫的绷带时,心猛地一沉,那温度明显高于正常值。
“你伤口裂开发炎了!”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和一丝严厉的责备,“必须立刻重新处理!否则感染加深后果不堪设想!”她抬头看向威尔逊,眼神清澈而恳切,“威尔逊先生,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全、可以暂时停留的地方进行处理,你的‘家’……可以暂时收留我们吗?作为回报,我会为你处理伤口,并分享我们有限的医疗资源。”她直接提出了交换条件,坦荡而真诚。
这一幕似乎触动了威尔逊内心深处某个早已冻结的柔软角落。他看着顾锦城——这个明显是队伍首领、气场强大的硬汉,因保护队友而伤重不支,又看着宋墨涵——这个自己尚且虚弱不堪的医生,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,首先关心和竭力扶持的依然是同伴的伤势。这种在绝境中依然闪耀的相互扶持、牺牲与担当,与他记忆中队伍最后时刻因恐惧和绝望而产生的猜忌、指责甚至自相残杀形成了太过强烈、几乎让他心脏痉挛的对比。
沉默了近半分钟,空气中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、令人不安的遗迹低鸣。威尔逊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,松开了紧握的激光扳手,任由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,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,让出了身后那条更狭窄、幽暗的通道入口的部分空间,沙哑得几乎破碎地说:“……跟我来。里面……稍微安全点。但别弄出太大动静……‘它们’……对声音很敏感……”
危机暂时解除。队员们稍稍松了口气,但握持武器的手并未完全放松,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。顾锦城在宋墨涵和林静一左一右的搀扶下,跟随着步履蹒跚、背影佝偻的威尔逊,走进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。赵青和张伟则默契地断后,迅速而专业地清理了队伍在圆形空间停留过的痕迹,并设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装置。
威尔逊的“家”,是静默点边缘一个被废弃的小型能源调节室,空间比之前的圆形空间小得多,大约只有十来个平方,堆满了各种锈蚀的机械零件、断裂的管线和一些破烂不堪、看不出原色的织物,形成了一个个杂乱的障碍物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机油、灰尘、金属锈蚀和长期未洗漱的酸腐气味,令人作呕。但这里确实如他所说,静默点的效果似乎更强,那种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意识的低语和嗡鸣几乎消失了,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,仿佛从狂暴的海面潜入了一处深水避风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