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院长缓缓点头,目光深远地看向窗外:“身体的创伤,再复杂,总有路径可循。心里的战争,才是真正的漫漫长路。他这样的军人,意志如钢,习惯了自己扛起一切。但越是坚硬的铠甲,包裹的内心可能越脆弱,也越需要温柔而坚定的连接。你做得很好,我看得出,你投入的,不仅仅是医生该做的技术。”
他顿了顿,转过身,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墨涵:“有时候,治愈不仅是科学和技术,更是心与心的共鸣。这种共鸣,若能把握好分寸,可以成为最强的康复动力,甚至创造奇迹。但切记,渡人者,亦需自渡,莫要迷失在共鸣里。”
宋墨涵心中凛然,知道老院长洞察秋毫,这番话既是肯定,也是温和的提醒与告诫。她郑重点头:“我明白,院长。我会谨守专业底线,时刻保持反省,一切以顾先生最终的、全面的康复为首要目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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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康复之路从非坦途。随着记忆碎片的逐渐拼接,被唤醒的不仅仅是温情,还有深埋的恐惧与创伤。白天训练的进步越大,夜晚降临后,顾锦城的睡眠反而越不安稳。他开始经历更具体、也更残酷的梦境——不再是模糊的恐惧感,而是真切的枪炮轰鸣震耳欲聋,战友声嘶力竭的呼喊近在耳边,河谷地区特有的湿热泥泞裹挟着血腥气,几乎令人窒息。
这夜凌晨,病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压抑如困兽般的低吼,紧接着是身体猛烈撞击床沿的闷响。值夜班的宋墨涵第一时间冲进房间,只见顾锦城双目赤红,额头青筋暴起,整个人已完全陷入战斗状态的应激反应中。他手臂挥舞着,力道惊人,像是在格挡或攻击看不见的敌人,口中发出破碎而嘶哑的低吼:“敌人!三点钟方向!掩护!快——!”
李铮也被惊醒,从隔壁休息室冲过来,见状下意识就想上前按住他以免他伤到自己。“别硬来!”宋墨涵果断制止,声音低沉却极具威慑力,“他现在意识不清,分不清现实和梦境!强行压制会激发更剧烈的对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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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墨涵没有后退,反而深吸一口气,缓缓靠近床边,用极其平稳、清晰、但不带任何惊惧的语调重复:“顾锦城,听得到我吗?这里是康复中心,我是宋墨涵,宋医生。你很安全,战斗已经结束了,结束了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小心地避开他可能引发攻击反射的区域,将手掌摊开,伸到他视线可及的前方,这是一个代表无害、透明与安抚的姿态。“你看,这里是病房,窗外的月光很亮。你听到了吗?只有风声。你很安全,这里没有敌人。”
顾锦城的呼吸依旧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,身体僵硬如铁,但挥舞的手臂幅度似乎减小了一些。宋墨涵的声音像一道涓涓细流,持续不断地、耐心地冲刷着他被战火灼烧得近乎断裂的神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