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丝毫犹豫,思绪流转,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游走。
他写的,不是诗,不是词,而是一篇短文。
一篇关于“何为文”的论述。
他没有再提经世致用,而是从仓颉造字,到圣人立言,引经据典,旁征博引,辞藻华美,对仗工整,将一篇八股文章做得花团锦簇,无懈可击。
殿中诸人看着他行云流水的笔法,感受着那纸上逐渐升腾的纯粹文气,脸上的神情都缓和了许多。
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味道。
这才是“正统”的文风。
然而,就在文章的结尾,林凡笔锋陡然一转。
“……故,文者,言为心声,笔为骨脊。上可承载圣贤之道,下可书尽黎民之苦。若失其骨,纵辞藻万千,亦不过风中飘萍;若离其民,纵华章满篇,亦只是无根之木!”
最后一句落下,笔锋重重一点!
嗡!
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意念,从字里行间喷薄而出!
不再是纯粹的,精致的,被圈养的文气。
而是一股带着泥土气息,带着万家灯火,带着人间烟火的,充满了生命力的磅礴意念!
这股意念,与整个辟雍宫中那沉重、古老、停滞的文气,格格不入!
如同在死水之中,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岩浆!
在场的所有大儒,脸色齐齐一变。
他们清晰地感觉到,林凡这篇文章,前半段的华美辞藻,都只是一个“壳”。
一个为了包裹住最后这几句“异端”之言,而精心打造的,华丽的糖衣!
李格博士猛地站起身,指着那幅字,嘴唇微微颤抖。
“你……你的文风,为何如此驳杂!”
“前半篇尚有古风,后半篇却……却充满了乡野之气!”
他想说“离经叛道”,但终究还是换了个体面的词。
“这……这不够纯粹!”
“这,不是雅正之气!”
他的声音,回荡在殿中,掷地有声。
这,就是国子监,代表整个大乾文坛主流,给林凡下的最终定论。
你的才华,我们承认。
但你的道,是错的。
你的文风,是异端!
林凡缓缓放下笔,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震惊,或惋惜,或斥责的脸。
他对着上首的王守一,再次深深一揖。
“晚生,受教了。”
说完,他转身,一步一步,走出了这座庄严而冰冷的辟雍宫。
阳光从殿外照进来,在他身后,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他知道,从今天起,在这京城文坛,他已经被打上了“异类”的烙印。
前路,再无坦途。
但他的脊梁,却挺得比来时,更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