锄头摔在地上的声音,清脆又刺耳。
李狗子梗着脖子,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。
张三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他没有怒骂,也没有动手,只是对着旁边两个开拓队的汉子摆了摆手。
那两个汉子一言不发,走上前,一个拿走了李狗子脚边的水囊,另一个则从他怀里,把他早上分到的那块干巴巴的窝头给摸了出来。
“不干活,就没饭吃。”
张三丰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,说完,便转身去安排其他人的活计了,再也没多看李狗子一眼。
李狗子愣在原地。
他预想过毒打,也准备好了辱骂,可唯独没料到是这种处置。
这比打他一顿还要难受。
到了晌午,开工的汉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田埂上,从怀里掏出干粮,就着水囊里的清水,吃得满嘴喷香。
那食物的香气,顺着风,一丝不落地钻进李狗子的鼻子里。
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,一声比一声响。
他看着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泥腿子的人,看着他们吃饱喝足后脸上那股子满足的劲儿,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和饿得发慌的肚子,那股子硬气,终于被最原始的饥饿感给磨平了。
他咬着牙,涨红了脸,最终还是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锄头,走到了那条规划好的沟渠线前,一下一下,笨拙又愤恨地挖了起来。
……
时光荏苒,酷暑渐消。
两个月的时间,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改变。
王家村的田庄,彻底变了模样。
尤其是那最初的五十亩示范田,已经不能用庄稼地来形容,那简直是一片金色的海洋。
秋风拂过,沉甸甸的稻浪一层层地翻滚,空气里弥漫着谷物成熟的香气。
那稻穗,长得简直不像话。
每一株稻秆都粗壮结实,却依然被那饱满得快要炸开的谷粒压得深深弯下了腰,穗头几乎要垂到水田的泥里。
村里的老人,每天都要拄着拐杖,颤颤巍巍地走到田边看上几遍。
他们会伸手,小心翼翼地托起一串稻穗,放在手心,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老天爷……活了一辈子,没见过这样的稻子……这哪是稻子,这是金子啊!”
王铁柱更是把这片田当成了自己的眼珠子。
他每天天不亮就来,天黑透了才走,赶鸟,驱虫,检查水量,比照顾自己的亲儿子还要上心。
他走在田埂上,看着这片由自己亲手照料出来的奇迹,心里那股子激动和自豪,让他好几次都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而那个曾经满心怨毒的李狗子,如今也变了。
他瘦了,也黑了,但眼神里的那股子阴鸷却淡了许多。
他每天跟着开拓队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从一开始的愤恨不平,到后来的麻木,再到如今,他看着这片金黄的稻田,心里竟生出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这片地,是他亲手毁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