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对着周学士恭敬行礼,转向张时安时,脸上堆起一种程式化的、皮笑肉不笑的表情:
“张修撰大名,如雷贯耳啊。状元之才,陛下亲点,将来必定前途无量。”
他话锋一转,带着几分看似关切实则刁难的意味,“不过嘛,翰林院有翰林院的规矩。此地乃储才之所,重在积淀。
新人入院,无论才学高低,都需得从基础做起,熟悉典籍掌故,磨砺心性,去除浮躁之气。此乃前辈惯例,还望张修撰理解。”
说着,他不等张时安回应,便做出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引着张时安穿过几重院落,来到翰林院后楼一座僻静的、几乎被人遗忘的库房前。
库房木门上的铜锁已经锈迹斑斑,门楣上结满了蛛网。
钱谦益示意杂役费力地打开锈锁,推开门的瞬间,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、纸张霉味和灰尘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,令人忍不住想要咳嗽。
“此地,”钱谦益用袖子掩了掩口鼻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“藏有前朝实录的部分副本,以及自洪武年以来,各地呈送的一些地方志、杂记、野史。
哦,还有一些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带回来的番邦图册杂录。
多年来无人整理,卷帙浩繁,编次混乱,甚至多有虫蛀损毁。”
他侧身,看着张时安,嘴角勾起一抹浅弧,“就劳烦张修撰,先将此处整理清楚,分门别类,编订详细目录,以便日后院中同僚查阅。
这可是个细致活儿,最能锻炼人的耐心与恒心,于张修撰日后前程,大有裨益。”
库房内光线昏暗,只有高窗透入几缕微光,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。
目光所及,是堆积如山的书卷、册页,许多已经纸页泛黄、脆化,甚至被蠹虫蛀蚀得千疮百孔,凌乱地堆放在落满灰尘的书架和地面上。
这分明是一项极其枯燥、耗时费力且不易出成绩的苦差、脏差、累差!
守旧派意图明确,就是要给这位风头正劲、主张“离经叛道”的新科状元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