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人目光掠过阿绾发间时忽然怔住了,他这才注意到——那乌黑的云髻间,竟只别着一根半旧的红漆竹箸。许是用了些时日,箸身已褪色不少,尾端还带着些许裂痕。
他恍惚想起宫中那些满头金银的女子,连最低等的宫女都要在鬓边簪两朵艳丽绢花,何曾见过这般素净的打扮。
阿绾见他神色有异,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发髻,赧然笑道:“让阿叔见笑了。我那支木簪借了旁人应急,一时半会也没有再遇到,就没归还。其实也无妨事,我不经常外出,也没人看到我的。”
“嗯。”中年人收回目光,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“那个……新袄已经买好了,就不耽误阿叔正事了。”阿绾将旧袄往臂弯里拢了拢,藕荷色的新衣在冬日街市上显得格外清素,不过,或许还是因为少女那张清丽的面容衬托下,这件本来不值钱的袄子,竟然也显得很是好看起来。
“今日天气好,也就是出来走走,没有什么正事要做。”中年人负手望向熙攘人群,眼眸之中有了些晶亮,“倒想看看这咸阳城里的烟火气,毕竟啊,这里是咸阳啊!有人,有吃食,有……”
正当他想感叹一下心情的时候,阿绾却已经指着不远处那个挑担的食摊:“阿叔啊,我请您喝碗羊汤可好?”她拍了拍胸前鼓囊囊的钱袋,发出沉甸甸的闷响,“将军给的银钱还多着呢!”
中年人被她这句差点噎住,但也随即在眼底浮起笑意:“羊汤?倒是许久未尝了。”他顺着阿绾的手指方向看过去,那食摊上蒸腾的热气,又问道,“不过街边的汤肆,可还留着老秦人往汤里撒茱萸的习惯?”
阿绾闻言睁大了眼睛,很是惊异地问道:“茱萸?那又涩又苦的果子,只有荒年没饭吃的人家才拿来充饥的。”她望向中年人的目光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怜惜,“阿叔定是早年受过苦的……听老人家说,那东西吃多了伤脾胃,还有毒,可不能再用了。”
她边说边引着中年人往汤摊走了过去,新换的藕荷色袄子在人群里时隐时现,倒不是袄子有多好看,而是穿袄的人的确好看。
中年男人又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声。
阿绾倒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,只是继续说着:“这家的羊汤,最妙之处是加了沙葱——就是那种长在黄土坡上的野葱。经了霜反而更清甜,切碎了往汤里一撒,热汽一烘,香得人能多吃两个饼子呢。”
中年人的眼中已经亮起了光,还悄悄咽了咽口水,“竟有这等吃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