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,身板确实结实,肩膀宽、胳膊粗,可此刻他脸埋在膝盖里,后背弓着,肩膀抖得厉害,整个人缩成一团。
听见喊声,他猛地抬头,脸瞬间没了血色,眼眶通红,一个劲往后缩,嘴里哆嗦着:“别选我!我不敢打仗,从小连鸡都没杀过,见血就晕!”
他一哀求,两个中年妇女更急了,立马往前半步,自己的腿也在打颤,手却死死挡在青年身前,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带着哭腔喊:“长官,他叫俊浩,刚大学毕业没多久,还是个孩子!我们俩是他姨和他娘,能干活、能扛东西、能挖战壕,你选我们吧,放过他!”
另一个妇女也跟着点头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却透着股豁出去的劲:“是啊长官,他细皮嫩肉的没干过活,我们俩常年在地里刨食,有的是力气,你换我们去,我们绝不孬种!”
“不敢也得敢!”张涵厉喝一声,余光扫向旁边的民兵。
俩民兵跟他打了一路交道,早摸透了他的意思,立马心领神会,两步跨上前,伸出胳膊就把俩妇女往旁边推。
妇女们没防备,被推得一个趔趄,“哎哟”一声摔在地上,却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再护着青年。
民兵没理会,揪住青年后领,硬生生把他拽了出来,按在张涵面前。
青年的后领被扯得变形,却还在一个劲地扭动挣扎:“放开我!我不去!我真的不敢!你们找别人吧!”
张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冷冰冰的:“要么跟我走,拿起枪还有条活路;要么留在这儿,等会儿人数不够,直接按逃兵论处,看见那边架着的机枪了吗?就地枪毙,没人给你收尸,自己选。”
青年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不远处,几挺重机枪架在临时搭起的土坡上,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人群,几个士兵握着枪站在旁边,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。
小主,
他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,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,顺着脸颊往下淌,混着脸上沾的泥点,弄得一脸花,双腿抖得站都站不稳,身子晃了晃,可看着张涵那双没半点商量余地的眼睛,终究没敢再往后退。
“男人,别让娘们挡枪子儿。”
张涵把声音压到只有他听得见,“你往前一步,她俩就少挨一枪,划算。”
民兵跟着敲边鼓,嗓子沙哑却一板一眼:“根据难民征召及优待条例,家出俩丁者,剩下直系即刻送车,优先撤离,并发放4000军券的安家费。”
可那俩妇女像是没听见,还是爬起来了,“噗通”一声双双跪在张涵脚边,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裤腿,哭得撕心裂肺。
当娘的妇女喊道:“领导,求求你放过俊浩吧!他爹才被抓去当兵,为国出力,我们没意见,可得有始有终吧,我们老两口就这一个儿子,你给我们家留个后吧!我给你磕头了!”
说着,她就往地上磕,额头撞在冻土上,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,没几下就红了一片。
另一个妇女也跟着磕头,嘴里不停哀求:“求求你了长官,行行好,放过这孩子吧!”
张涵的眼神没半点波动,甚至没低头看脚边的妇女一眼。
仿佛抱着他裤腿的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,而是两块沾泥的石头。
“留个后?”
他自己都陷在这烂泥里拔不出脚,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一定,哪有闲心管别人家的死活。
给你家留后,那别人家的儿子、丈夫、父亲就该去前线填坑?
家家户户都要留后,这仗还打不打了?
乱世里,谁不是在苟活,谁又能顾得上谁?
“等通知吧,就算阵亡了,也有抚恤金。”
张涵猛地甩腿,硬生生挣开她们的手。
旁边的民兵见状,赶紧上前架住还想往前扑的妇女,把她们按在旁边的雪地上,低声呵斥着不让靠近。
俩妇女哭喊声越来越大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步一回头的走远,却无能为力。
周围的难民大多耷拉着脑袋,有人偷偷瞥了眼这一幕,眼里隐约露出不忍,却没一个人敢多说一句劝阻的话。
仗打到这个份上,谁家不是妻离子散?
谁家没死过一两个人?
同情别人的功夫,还不如想想自己能不能熬过今天,没人敢惹眼前这个带着民兵、能决定人生死的队长。
“上头决定的事情,又是你我能放得了水的。”
张涵低头自语道,手指轻轻抚平被拽得皱巴巴的裤腿。
身上这套21作训服全套穿着确实合身,面料厚实,保暖性能也比之前穿的保安服强多了,连带着他烦躁的心情都平复了一点。
将有些松了的鞋带重新系好,抬起头,目光从容不迫的重新扎进人堆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