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几行字,他写了快半个时辰,中间写错了好几个字,都用手指头蘸着唾沫擦掉重写,纸面上留下好几个模糊的印子。
写完最后一个字,他把铅笔头放下,捧着纸看了又看,嘴角咧得老大,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,脸颊红扑扑的,像是喝了酒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成个小方块,塞进贴身的口袋里,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几块用糖纸包好的水果糖——还是上次吃席时省下的。
吹灭油灯,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屋的动静,见爹娘都睡熟了,才轻轻拔开门闩,像只偷东西的小猫似的溜了出去。
夜里的风有点凉,陈石头缩着脖子往村西头跑,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生疼也顾不上。
到了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,他蹲下身,借着月光在树根旁摸索,找到那块两人约定好的扁石头,挪开,用手刨了个小坑,把信和糖块放进去,再盖好土,把石头归位,拍了拍手上的土,这才放心地往回跑。
跑远了,他还回头望了一眼,月光洒在老槐树上,树影婆娑,像是藏着无数悄悄话。
他摸了摸胸口,那里仿佛还留着信纸的温度,心里甜滋滋的——他想,春燕看到信,一定会笑的。
鸡叫头遍时,顾从卿就醒了。
窗外的天刚蒙蒙亮,却已有零星的鞭炮声从村里传来,带着新年特有的脆响,把1975年的第一缕晨光都衬得热闹起来。
他披衣起身,推开房门,见院里的积雪反射着淡金色的光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硝烟味,心里也跟着敞亮了几分——这是他在民主村过的第一个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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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过多久,大队部的大喇叭就响了,支书那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传遍全村:“各家各户注意了!
新年头一天,都去大队部领张红纸!
回家剪个福字、写副对联,沾沾喜气!
知青点也给留了一张,过来取啊!”
李广一听,立马精神了,披上棉袄就往外冲:“我去领!顺便看看能不能借着毛笔和墨水!”
他跑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,回头冲屋里喊了句“等着我好消息”,声音里满是兴奋。
没多大功夫,他就举着张大红纸跑了回来,手里还攥着支用布包着的毛笔和一小瓶墨水。
“搞定!”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,拍了拍手,眼睛在知青点众人脸上扫了一圈,“谁会写毛笔字啊?
得找个笔锋俊的,写出来才像样!
再琢磨副好对联,咱知青点也得有新年的样子不是?”
几个老知青都摆了摆手,有人笑道:“我们哪会这个?
往年都是求大队长写的,他那字虽然算不上好,胜在喜庆。”
秦书抽着旱烟,目光落在顾从清身上,慢悠悠开口:“从卿,你是大学生,这写毛笔字对你来说,应该不难吧?”
他觉得城里来的学生,多半都练过这个,眼神里带着点期待。
顾从卿看着桌上那张鲜红的纸,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练字的日子,点了点头:“写倒是会写,就是许久没练了,怕手生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众人,“不过对联得你们来想,我这脑子,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合适的。”
“这好办!”李广立马接话,搓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,“要不就来句‘东风化雨千山绿’?下联……下联配啥好?”
有人接口:“要不对‘瑞气盈门万户春’?听着喜庆!”
“横批就用‘新年大吉’!”
众人七嘴八舌地商量着,顾从卿已经裁好了红纸,把毛笔在墨水里泡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