悬玉生内讧

阆山梦 千江一叶舟 5919 字 4个月前

他心念一动,当下凝神细听,却听合儿道:“姐姐只让我顾念姐妹之情,无奈姐姐不曾顾念。原来在扬州时,姐姐不也让观文顾念姐妹之情放你一马,观文便果真顾念着姐妹之情为你守口如瓶,却不想姐姐竟挑唆姑娘将她放去了天香楼,不费吹灰之力便去了眼中钉。这手段,好生厉害啊!”

合儿说一句,霜降面色便阴深一分,偏她又自顾自道:“姐姐只道去了眼中钉,从此便高枕无忧了,不想观文早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与我听了,姐姐没有想到罢?有她的前车之鉴,我敢与姐姐顾念姐妹之情?”

封五忖道:原来这霜降一味委屈做小是有缘故的,竟是落了把柄在合儿手中,竟不知是怎生厉害的把柄,教她忌惮至此?他正自想着,却听霜降阴恻恻道: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,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与我往来,用心好是良苦。只你以为但凭几句话,姑娘便会信你而不信我?”

合儿冷笑道:“不错,姐姐是姑娘跟前最得脸的,但凭我合儿几句话,如何动摇得了姐姐?只是……只是我若无十全的把握,如何敢与姐姐打开天窗说起这亮话来?”

霜降柔声道:“却不知妹妹拿了怎样十全的把握?”

合儿见霜降强做狠色,眼中神色却极是渴切不过,便是她是在引诱自己露底,心中只是冷笑,却又装做不知的样子道:“姐姐当真太不仔细了,与那贱男人做出那样的丑事来,竟不知销赃灭迹,还将那贱男人的腌臜信物当成个宝。”

说罢,合儿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一个男人的荷包,缠在指间在霜降眼前晃荡。封五忖道:原来如此,那苏灵儿素来自诩悬玉使女冰清玉洁,最是忌讳悬玉使女与男人私相授受,这霜降是触她逆鳞了,怪道惊慌至此。

霜降一见那荷包,两眼立时便红了,伸手便要去抢。合儿早有防备,手腕灵巧一转,荷包又兜回手中,被紧紧攥住。霜降强夺不成,却也不着急,只轻轻抚了抚云鬓,唇角噙了森森笑意,竟有几分神似苏灵儿,只看在合儿眼中有几分好笑。霜降笑眯眯道:“我原顾着姐妹之情不肯对众姐妹下手,是以向前方借着姑娘的手除了观文那贱人,但看如今这情形,少不得须得自己动手了。妹妹可要知道,在这府中,我要杀死你们,易如反掌!”

封五见那霜降便要对合儿下毒手,便自犹豫是否出手相救。他虽恨极了悬玉使女,却又不能眼睁睁见得一条人命死在自己眼前,正自踟蹰着,陡然听得一声巨响,那房门竟被撞开了,赫然正是苏灵儿与谷雨,却不见形影不离的小满。封五松了口气,便知不须自家出手了,复又凝神看着,那苏灵儿板着一张脸,面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阴沉。

苏灵儿一步步向前走着,霜降一步步向后退着。封五虽看不清她的形容,也知此时必是惊恐至极,只因霜降的双腿已在微微颤抖了。封底五忖道:当日在扬州狱中,苏灵儿待苏皓并我等青盟群豪就狠戾歹毒至极,元厚兄也死在她手中。她的手段,霜降必是清楚的,竟不知会被如何发落她。

“霜降儿。”苏灵儿森森笑着,柔声道:“你一直很乖,便是你老子娘没了也很乖,却不想果然长能耐了!非但会利用我,还学会勾搭男人了!”

“姑……姑娘,我……”霜降上牙碰着下牙,说话失了往时的利索,缓了半天的气才道:“请姑娘饶……饶婢子一回!”苏灵儿冷冷一笑,未及开口,霜降陡然匍匐在地,连连磕首道:“请姑娘饶婢子一回,婢子再不敢了!”谷雨怜悯地看了看地上的霜降,没有再开口为她求情。合儿聪明地退到了一旁,面无表情地立着。

“晚了!”苏灵儿微微仰起头。封五心底一惊,只当苏灵儿瞅见了自己,却见她闭目冷笑道:“你,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!就凭你,也配?”

霜降听得心头一惊,恨恨看了眼出卖她,如今却装做不相干的合儿,颤声道:“婢子绝无此意,都是……都是合儿这贱人胡说八道,胡乱拿个东西栽赃婢子,望请姑娘明察!”

“霜降儿。”苏灵儿失望道:“你素来行事都有些胆大妄为,我却从不曾重罚于你,可知是何缘故?”霜降眼中有迷茫之色,苏灵儿便又道:“皆因你素来颇有担当,是非过错皆一力承担。只如今,你何以不敢认承?你若认承,我姑且念在往日情份上,责罚或可轻一些。”

“我……”霜降已是心乱如麻,已失了往日伶俐,哪还吃得准苏灵儿用意,只一口咬死道:“那荷包是合儿栽赃婢子的,婢子与人并无私情!”

苏灵儿冷冷一笑,道:“那这些,也是她栽赃你的么?”她话音才落,便有婢子将一个包袱砸在霜降跟前。苏灵儿道:“你自己打开看看罢!”

霜降颤着手打开那包袱,左不过是男人贴身之物,皆极眼熟,正是自己与表弟私通互换之物。证物在前,霜降陡觉天旋地转起来,却又深知此时绝不能认罪,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,当即便道:“合儿有心栽赃婢子,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。这些男人的腌臜物儿,婢子一件也不认得,竟不知合儿从何处得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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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!”苏灵儿竟自笑了,蓦地声音一冷道:“带进来!”

霜降不解何意,只疑惑地望向门口。她本强自镇定,却在见到被拖进来的那个男人时,吓得失声惊叫。那个男人正是她表弟,只眼下已被打得鼻青脸肿。她清晓悬玉使女的手段,深知表弟在苏灵儿手中吃了苦头,只若眼下强撑着不认承,吃这些苦头原也值当了,是以虽复心疼,却暗向那表弟使足眼色,教他一口咬定不认承。

苏灵儿冷眼看着霜降的小动作,合儿亦高高在上地瞅着,只谷雨暗暗摇了摇头。苏灵儿看也不看那男人,只道:“你,说罢!”

那男人忙道:“说,我都说,只你们不要再为难我。”说罢看了看霜降,咽了口口水道:“阿晓姐跟我是表姐弟,姑母嫁得不远,我们打小一处儿长大。自姑母家被抄,我便失了阿晓姐的音信,直到前年三月在青州……”待那男人说出“阿晓”二字来,霜降登时面如土色,阿晓正是她晋悬玉使女前的闺中小名。

她怯怯望了望苏灵儿,苏灵儿却一眼也不看她,只冷笑点头道:“前年三月青州?不错,她那时是在那儿。你,继续说!”

那男人便有几分讨好道:“是。因我做点小生意,那时便去了青州,不想竟与表姐在一条渡船上相遇了,过后……过后我们就……”那男人说到此处,陡然扬高了声音,颇有几分惧怕道:“你们要我说的,我都说了,是表姐勾引我的,这与我皆不相干……不相干。”

苏灵儿眉间堆起厌恶之色,便看了看谷雨。谷雨会意,忙命婢子带下那男人。霜降见得表弟为求自保,竟将自己卖得干干净净,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早是荡然无存,满心满腔是心死的绝望。苏灵儿看她面色灰败,叹口气,柔声道:“我早与你们说过,这世间的男人,没一个好东西,偏你不信,如今可都见到了!”

霜降见得苏灵儿语气和缓,死寂的心中又升起一抹亮光,忙道:“婢子知道了,请姑娘放婢子一马,婢子生生世世愿为姑娘做牛做马!”

“晚啦!”苏灵儿幽幽道:“你们可还记得,当初晋位悬玉使女时,我让你们看了甚么,又说了甚么?”谷雨愣了愣,旋即轻声道:“婢子记得。”霜降亦茫然地跟着应了声“婢子记得”。合儿并非悬玉使女,当下便竖起耳朵听着。

苏灵儿道:“我让你们看了后园的卢昭,对么?”合儿并不知卢昭是何人,却没来由记起明月弄无名府后园做了“辟邪”的人彘,人称卢姐姐的,当下心中一个激棱,便知人彘卢姐姐,必是苏灵儿口中的卢昭。

果然,苏灵儿又道:“阿昭才是真正的美人,便是我极盛之时,也及不上她半点。可惜,她却不听我的话,竟敢跟人私奔。她已然沦为贱籍,那些男人图的不过是她的美貌,哪会珍惜她?若容貌凋零了,便也视如弊履了。世间男人哪有一个好的,未若自己敬重自己。是以我说过,但凡晋为悬玉使女的,我必保全她一生清白,绝不教贱男人玷污了去,偏她竟敢坏我规矩!”

她本自柔声细语,慢慢悠悠地说着,只最后一句“偏她竟敢坏我规矩”,声音陡然转厉,教各自感伤的使女们平白惊心。苏灵儿恨向霜降道:“我早说过,只要守规矩,我必保你们一生清白平安,若你们敢与男人私相往来,下场必如卢昭一般样,对么?”

霜降便知转圜不得,此番当真是心死如灰了,思及卢昭的下场,直是恶向胆边生,啐了一口骂道:“呸,说甚么保我一生清白,我原本便是清白人家的女儿,哪轮到你来保全?你不过是男人不要的,便见得不别人好,但凡人家情投意合,你便心怀嫉妒,非要拆散了才甘心。我不过是眼瞎错认了人,卢姐姐与庄生却是生死与共的,偏你逼死了庄生,又将卢姐姐害得人不人、鬼不鬼,这便是你所谓的保全?”

苏灵儿未料霜降竟有胆量羞辱呵斥于她,嘴唇哆嗦了半晌,竟气得一句话也吐不出来,只恨恨指着她。谷雨一径为她顺气,一径斥向霜降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对姑娘不敬!”

霜降嗤道:“她算甚么东西?不过也是个下作的娼妇罢了,谁比谁高贵了……”她话未说完,脸上便挨了十数耳光,只打得她头晕眼花,巴掌大的小脸登时肿得老高。霜降喘着粗气,凝神看了打人者,正是合儿,冷笑一声道:“你只道出卖了我,便能攀上高枝,做那悬玉使女。我呸,悬玉使女是个甚么东西,不过是见得不光的阿物儿,江湖中人人喊打的东西。你跟的这个女人,心肠最是歹毒不过,连自己亲哥哥都下得了手,更何况你们?你们也不想想,最早的悬玉使女,何以只剩得清明一人?都是被她害的!哈,有逼得你们去死的那日,等着罢!”

合儿被霜降瞪得心中发毛,忙向左右道:“你们还等甚么,还不将这个羞辱姑娘的贱人拖下去乱棍打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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便有白衣婢子欲拖走霜降,偏苏灵儿却叫住了,只冷冷看了看霜降道:“她有胆羞辱我,不过为求速死罢了,我却岂肯遂了她的意?来人,将她绑了扔到刑房,我会让她清晓,背叛我的下场!”

霜降未料苏灵儿盛怒之下还能看穿自己的打算,立时便要咬舌自尽,只是诸婢子皆不是省油的灯,早防着她自尽。合儿赶上前一步,手微一用力,便错开了霜降下颏,霜降骂不出口,只狠狠瞪死了合儿。